藏族人说话彬彬有礼。有许多民间谚语时阐述言谈艺术的,如“慢慢熬出来的茶味道好,慢慢讲出来的话意思明”;“不放盐的茶没喝头,不加谚语的话没听头”;“话未出口先考虑,鸟未展翅显鼓翼”;“没套嚼子的马嘴巴硬,缺少礼貌的人口气大”;“马要跑在平滩上,话要讲在道理上”等等。这些言语的精妙,不仅在于比喻形象和辞藻华美,而且在于它们寓意的深刻,在这些谚语中浓缩着丰富的人性内容。
牧人见了客人打招呼时要说一长串的问候话,从家里人平安问到牲畜平安,从亲戚好问到朋友好,必须从头到尾——问遍,他们对这种一长串问候话,不厌其烦;在同客人告别时,也要说许多送行的话,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祖父和老祖母们,一遍又一遍地祝颂客人无灾无难、吉祥平安、福运长久、扎西德勒,他们对这种一长串的祝愿语,也从来不厌其烦。
语言并非虚掩之物,它忠实地反映了一个民族的文化,折射着社会和人们的意识。在藏族人的习惯中,说话直来直去,不须有那么多的顾虑,也不须有什么防卫,而是舒展自己的心灵,就像开在阳光下的花一样。藏族禁止以恶语伤人,藏族谚语说:“善言相睦是为人的根基”;“话语虽无刀刃,能把人心上的油脂挖去”;“一言失口无法捉住,利箭射出不再回来”在藏语中实实在在找不出粗鲁的脏话来。当一个牧人和对方争执起来而激动了的时候,充其量不过是辱骂对方说:“你这个白痴”,“你这个恶蛇”,“你这个麻疯病患者”,或者说:“你这个来世成为鳄鱼的”,这以是胜过杀人刀子的、使对方难以容忍的言辞了。当然,这并不是说在藏语中没有污言秽语,但根据藏族的逻辑,如若某人得罪了你,你直接骂他本人才是,不应移愿到此人的亲属,特别是长辈亲属的身上。不把诋毁指向憎恶者本人,偏离真正的对象,指向其母亲甚至祖母、外祖母发泄的做法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因为伤害你的毕竟不是对象的亲属。而且,用那种与“性”相关的言辞对人辱骂,也违背藏族的习惯。
藏族人对他人称呼时,语言是十分娴雅的,为了表达亲切,常在称谓或人名前后添加助词,如有些地方,习惯于在称谓或人名之后加“拉”字音,如“阿米拉”、“阿伊拉”、“丹增拉”、“扎西尼玛拉”等;而在有的地方,习惯在男性的名前添加“侠布”的助词,如“侠布多日杰”、“侠布当周才郎”等;在有的地方,当呼唤同辈或晚辈的名字时,习惯用“嘎”或“洛”的音加上名字的第一个音来表示钟爱,如把罗桑达杰称作“罗嘎”,把丹增吉布称作“丹嘎”,把才仁东主称作“才洛”,把扎西才让称作“扎洛”等;也可用某个名字的第一和第三音构成爱称,如巴桑罗布的爱称是巴罗,扎喜索朗的爱称是扎索。藏族在习惯上不准对老年人直呼全名,比如,有位老人叫南加才郎,晚辈只能称他为南加老爹,而南加只是他名字的一半。
在藏语中有一般用语和敬语的区分。敬语的流传是与藏族社会中重身份、重等级的习俗相应的。比如,在藏语中问候语:“您来啦”,一般用语说:“秋团当”,对长者或尊者应说:“切拉亥不当”;“请坐”,一般用语说“秋多”,对长者或尊者应说“切尤”;“请喝茶”一般用语说“加通”,对长者或尊才应说“加余”;“吃糌粑”一般用语说“糌粑索”,对长者或尊者应说“糌粑撒”;在告别时所说的含有请走好之意的“慢走”,在一般用语中“嘎里卓”,对长者或尊者应说“嘎里撇”;说“过来”这个词时,对身份同等的人说:“卓哇”,对长者或尊者应“拍扒”;俗人使用的碗称“尕如”喇嘛使用的碗要称为“苏得喝”俗人骑的马称“史搭”,喇嘛的乘骑要称为“曲巴”;俗人的头称作“过”,喇嘛的头称作“吾拉”;如某物是一般人送给的,在言谈中说此物有某人“新当”,若是贵人所赐,在言谈中要说此物有某人“阿能多”;对于幼年或青壮年人死亡称为“呵颂”,老年人死亡敬称“佳颂”,对喇嘛的死亡要使用最敬语“仲颂”;对于一般人讲话中的嘱托以“呀呀”的声音来答应,对长者或尊者的话,则以“拉索”的声音来应诺……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在藏语中,怎样根据对象及场合的变化来正确使用敬语和最敬语的规定,虽是藏族传统社会身份等级制的遗俗,但它却从另一面保障着言语的俊秀隽永,为藏语的措词增添光华。
语言是历史的沉淀,能以它独具的性质帮助人们认识一个民族的过去;语言又是人与人之间进行交往的工具,它也直接关照现代生活。
言为心声,一个美的心灵,需要美的语言。 (仇保燕 /文 阿东·尼玛/图)
来源:《中国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