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苏郎甲楚藏学文集》有感
朋友将《苏郎甲楚藏学文集》(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年8月版)送给我,请我为这位可敬的老人写点什么。这个任务使我非常为难,因为我对藏学一无所知,是一个十足的门外汉。出于礼貌,我每天晚上抽出一定的时间,基本上读完了老人这本18万字的专著,写下了一些感受。
苏郎甲楚先生,生于1927年,2000年去世,享年73岁。先生生前与我素未谋面,我是在他留给后世的那些文字中逐步了解他的。那些朴实流畅的文字告诉我,他是一个普通、诚实、善良、严谨而又很有毅力的人。1993年5月,老先生到香格里拉县(原中甸县)洛吉乡搞纳西语调查时,已是一位66岁的老人。我虽没有去过洛吉乡,但那时的洛吉必然是交通不太便利吧,有很多的山道要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去攀爬。在地图上,老先生去过的那些地方正处在金沙江的峡谷中,一定不会有平坦的道路可走。那年,他采访了一个叫王子玉的老人,他在《中甸县洛吉乡纳西语调查》一文中写道:“我除了对该地纳西族迁徙、习俗等进行了解外,重点向老人学习了语言词汇……”这种朴实的行文,极好地证明了苏郎甲楚先生是一位谦虚的学者。这种到最基层的调查文章老先生写的有很多,如《中甸苗族社会历史调查》、《傈僳族社会历史调查》等等。我坚信,他的学问有一大半是用他的双脚走出来的。在社科界,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治学精神。
不难看出,先生每写一篇文章,都是经过大量的阅读与考证后才动笔的。关于迪庆乃至藏族历史的那些文章,在细微的辨析中体现出他扎实的历史学、宗教学基础。在《格子吐蕃藏文石碑之我见》一文中,“弄栋蛮首领本是姚州弄栋县部落人”的结论,充分说明了弄栋蛮有首领率众北走后就居住在格子一带。在《吐蕃神川都督府与铁桥十六城再探》一文中,在详细考证的基础上,结合汉、藏文文献及民间传说、田野调查,他认为神川都督府曾设在今天的其宗。而铁桥十六城的范围,他认为就在今天维西县塔城乡和香格里拉县五境乡境内。
很明显,先生对迪庆地区的历史、文化和宗教状况进行了分段考查研究,写出了不少有真知卓见的论文,是研究云南藏区历史文化奠基性的文献之一。这一类的文章,有《元代中甸设治浅谈》、《明清中甸政教风云》、《明末清初的云南藏区》、《明秀丽木氏土司对中甸的经营浅识》等等。不难看出,先生贯注的精力横跨了自唐以后的多个朝代,但将精力集中倾注在元、明、清三代。这不是偶然的,对于研究国史的学者来说,若论及元代前的历史,必从元代的史实开始考证,比如我们现在最熟悉的地方志书,而元以前是没有地方志书的。能在元史基础上有新的突破,无疑是非常艰苦的工作。
中华民族的文明史,由56个民族的文明史组成,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越俎代庖。苏郎甲楚先生作为一个藏族学者,他不但尊重汉民族,而且非常尊重生活在迪庆藏区的其他少数民族。考证中,他引用了大量的汉文史学典籍、资料,并对存在于迪庆境内的纳西族、苗族、傈僳族社会历史形态进行了客观的调查,除了历史事实以外,我们在他的文章中读不出任何的歧视。我认为,这一点是值得我们每一个民族的学者学习的。苏郎甲楚先生是一个博学、胸怀宽广的藏族学者,每一个做学问的人都应向他看齐。
苏郎甲楚先生的文章除了严谨的考证外,还充满了智慧,读后让人增长不少的知识,并获得心理上的愉悦。他对藏族民俗和其他少数民族的民俗调查是致爱致诚的,描述中充满了同情和关怀。他在《话说“茶会”》一文中这样描述:“茶会是流行于中甸县大、小中甸的男女青年中的一种集体社交活动,颇受藏族男女青年的欢迎。茶会的程序是这样的,由男方女方邀请别个村寨的客人到本村赴会。邀约时,首先要抢一样对方的信物,如果同意赴会,到茶会上即可取回信物;如果不同意,要把不能赴约的理由陈述清楚,取回信物,或挽留对方到本村赴会,双方不伤感情。假如表示愿意赴会,而违背诺言,欺骗对方,就意味着今后不再往来,失信者的信物就会被剁碎,从此一刀两断。”这种描述的真实信在于,完全不是书本上的,而是来源于纯粹的民间,让人无法置疑。在《中甸苗族社会历史调查》一文中,他对苗族婚姻的描述充满了情趣:“苗族联姻,男方要请两个能言善辨的媒人,带上一对鸡,十碗酒,到女方家求亲,女方若同意订婚,要邀请亲戚们来喝订酒,吃鸡肉,看鸡卦,表示两家的婚姻已订。”这些朴实的描写证明,苏郎甲楚的爱是广博的。
我在他逝去7年后写这篇纪念文章,只是想告诉人们:有一个藏族老人,用他一生的执着和爱,给我们留下了无价的遗产。这种遗产表述了一个鲜明的主题:如果你想拥有爱,你必须先去爱别人。(李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