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登门探望一位教师同事,她患了癌症,却一脸的阳光,丝毫看不出她是个有癌在身的人。她说:“我每天都要到医院进行化疗、放疗,痛苦是不堪说的,但我一想到儿子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再看到我的愁容,他上班的情绪怎么会好呢?于是在儿子下班之前我就梳妆打扮一番,掩藏痛苦,每天送给儿子一脸阳光。”
我想在我到来之前,她肯定梳洗了一番。我本来想象她是那般痛苦万状的表情,却迎来一脸阳光,像一束春花怒放。
“痛苦是我自己的事,我为什么把这种情绪传染给家人和朋友们呢?”这是她对我说出的真心话。
去年一年我总是被阴霾罩着。我总是听到不幸的消息,先是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去世,再是我从前的一位同事去世,他们都是正当英年,却撒手人寰,紧接着我的一位中学同学来开刀,直肠癌,开出来已到了中晚期。我在医院守候多日,他几近病危,最终转至家乡治疗。我的情绪难免低沉。家人劝我,你不能总是这样,你不能把这种情绪传染给我们,你要振作。我却还是振作不起来,我们都是人到中年,他们是我的熟人、朋友、同学、同事,他们去了我感到孤单,仿佛不测随时会来到我门前。
后来我知道,是我自己把阳光挡在门外了。
前年的夏天,我的一位老乡因为患肝癌去世了。那一年春节,他把我们都邀到他家里欢度新年。我们知道,这是最后一个他和我们共同度过的春节了。吃饭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谈与疾病有关的话题。他仿佛没有这回事一样,一如往日,尽情地和我们说着笑话。说起老家,他非常怀念我们那个古色古香的县城老街。临终前,他也真地回了趟老家,看一看留下他童年烙印的县城老街。那一天,我同他握别的时候,我心里明白,这是同一位来日不多的人握别,但他却送出一脸灿烂的阳光。
一个正常的人,一般不会明白,什么叫数着天数,只有濒死的病人知道。属于他们的阳光是那么珍贵。“我心在流泪,就像城市霏霏的细雨。”法国诗人魏尔伦在诗中这样说道。长期生活在阴霾中的那些欧洲人,因为阳光的稀少,所以才到印度洋海岸来收集阳光,谁知收集了一场风暴,但每一个遇难者都拥抱着阳光。就如同这些癌症患者,他们珍惜他们宝贵的阳光,一点不随意抛洒,一有机会就拿出来和人们分享。
有一次我在电视机前收看一台晚会,忍不住哭了。他们都是癌症患者,却把歌声献给我们。他们是那样投入,激情饱满,歌声高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阳光。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中的某一位就会悄然凋谢,但此时我觉得他们是全世界开得最绚烂的鲜花,奔放着阳光,并把阳光传递给我们。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去年11月14日下午,秋雨潇潇中我们送别了杨墨秋老师。鲜花丛中的杨老师像一枚静美的秋叶。就在此前的两个月,我们陆续读到杨老师的两篇散文:《病中忆师恩》、《迁新居,思旧居》。她患了近八年的癌症,最后癌细胞转到了脑子里,以至于她失去了手脚和语言的功能。这年2月的一天,她突然有了写作的要求,她想,与其这样等死,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写下有意思的人、事和感悟,也许对别人有些意义,有点趣味。于是她艰难地写了,一天写一点,写了几个月,于是两篇长文与我们见面了。这就是阳光,它支撑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把痛苦掩藏心底,把阳光送给别人。每一个因罹患癌症而步向死亡的人,在他们生命行将谢幕时分都留下一段美丽的阳光童话。
每一个平安地活在今天的人,为什么你要把阳光给挡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