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男同酒吧一周年 暂停营业 社会过度关注 “圈内人”避之不及 防艾工作“见光死”值得反思
本打算在去年世界艾滋病日开业的大理男同酒吧，因为媒体的过多关注而延期开业。时隔一年，酒吧虽然运营良好，却偏偏又在今年世界艾滋病日前做出了暂停营业的决定。12月1日是敏感的一天，酒吧在这期间暂时停业的决定，让酒吧的志愿者们如释重负，同时也折射出了这个特殊的酒吧在面对社会关注时的逃避和无奈。
大理男同性恋酒吧为回避社会关注，在世界艾滋病日期间暂停营业 本报记者 张永强 摄
备受争议
酒吧至今没有名字
暮色将至，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街道两旁半掩着门的商铺透出稀疏的灯光。对于下关这座不算繁华的城市来说，这里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在市中心的一条小巷角落，张医生的酒吧安静地坐落在这里。虽然处于市中心的位置，但酒吧十分不起眼，要是没有认识的人带路很难准确找到它。从外面看，除了略显简陋以外，这个酒吧和其他小酒馆没有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是，酒吧没有名字。
很多人都习惯把它称作“同性恋酒吧”或“大理男同酒吧”，但酒吧的筹办人张建波一开始并不赞同这个提法。“给酒吧冠上这样的名字，感情色彩过于明显，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误导了酒吧创建的本质。”张建波开办酒吧的初衷是为了给同性恋者提供一个预防艾滋病的平台，这么说来“防艾酒吧”似乎更贴切，但谁知道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故意去掉了“预防”二字，直接称之为“艾滋病酒吧”，这让张建波哭笑不得。最终，对于酒吧的名字张建波放弃了争论，直到现在，酒吧门口依然没有招牌和霓虹灯。
实际上，张建波这个名字在大理早已是耳熟能详，作为大理市第二人民医院皮肤科主任医生，从1997年开始他就致力于艾滋病的预防宣传工作，2007年张建波更是获得“贝利马丁基金会艾滋病防治突出贡献奖”。“张建波在大理的工作有目共睹，所以认识张建波的圈内人都十分信任他，去年正是在张医生的召集下，不少圈内人都主动担当酒吧的自愿者。”大理的同性恋人数超过1800人，家住大理下关的“苦茶”（网名）也是其中一员。苦茶告诉记者，他更愿意用“圈内人”称呼自己和其他同伴。去年，苦茶也踊跃报名并第一时间成为了酒吧的志愿者。
“通过酒吧这个平台，给男同性恋一个交往和活动的平台。有了这个平台，我们的工作人员才能找到男同性恋群体，并且给他们灌输预防的知识，对他们的行为有所干预。”从计划到开办，酒吧进展十分顺利，然而让张建波始料未及的是，酒吧在开业前夕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迫于媒体过多关注”，原准备去年12月1日开业的酒吧不得不推迟。紧接着，有媒体爆出了张建波被相关部门控制的消息。12月2日，大理市新闻办随即辟谣：政府没有关闭酒吧的意向，酒吧工作人员由于媒体和公众的过度关注，暂时不愿意抛头露面，不存在被遣散和限制言论的情况。在此期间，酒吧的负责人张建波和他身边的志愿者们，无疑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此时苦茶也做出了艰难的决定：退出志愿者的行列。
酒吧最终还是挺了过来。虽然没当志愿者，不过苦茶还是偶尔会到酒吧去坐坐。“看看表演，结识些新朋友，接受一些防艾知识。”不过在苦茶内心里，一直存在着忧虑：“毕竟酒吧被曝光过，会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来酒吧搞破坏，或者随意泄露志愿者和顾客的隐私？”随着又一个“世界艾滋病日”的到来，苦茶的担忧再次加深。
苦茶的忧虑也正是张建波所担心的，而张建波似乎看得更远一些。一直以来， 张建波希望在讨论“防艾酒吧”时能尽量撇开道德的范畴，但事实是，一旦涉及到这个特殊的群体，大多数人很难抛开个人的感情色彩。“在中国，艾滋病和同性恋这两个名词面临同样的困境，由于不了解而导致的不理解甚至歧视，有时候比病毒更可怕。”张建波在去年接受采访的时候就曾说过，把同性恋者当成正常人去看待，不要过多去关注他们，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关心。
防艾阵地
从小树林到市中心
如今，性传播已取代吸毒和血液传染成为中国艾滋病的主要传播途径，尤其是有调查显示同性性传播也已成为新的发展趋势，这对中国艾滋病防治工作形成一个新的挑战。对于同性恋群体的防艾工作，最大的难点是如何准确找到这个群体进行干预。而张建波所开办的同性恋酒吧，正是希望借助这样的平台寻找更好的突破口。
张建波说，在此之前，大理男同性恋者的聚集场所是古城边上的一片小树林。这个自发形成的约会场所已持续了好几年，到这里约会的大多是农民，平常与其他人无异，有各自的家庭和生活，只能趁每月逢五、逢十的赶集日偷偷约会。与小树林相比，酒吧的优势在于更健康、更容易吸引追逐时尚的年轻人，而且对男同们的行为更有约束。“地理位置的变化，标志着大理防艾阵地从农村逐步向城市的扩展。”
然而，防艾酒吧的劣势则是在市区更容易暴露。尽管酒吧每天入夜后才开始营业，酒吧也尽量低调运营，但苦茶依然觉得不够隐蔽，不够“地下”。苦茶说，这种危机感主要还是来自于对社会舆论的不信任。“有一次我和几个同伴看到有人在酒吧里拿着相机拍摄，这让其中一些同伴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总是担心自己有一天会被不怀好意地公之于众。”在苦茶看来，生活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情是做给自己的，不需要太多阳光照耀。就如当志愿者一样，他们更在意群体的存在感，仅此而已。相反，过多的关注往往会让他们把这种内在愿望转变成一种强加的压力，结果会适得其反。
就在几天前，苦茶收到一位朋友的短信，大意是说酒吧从11月25日暂停营业，具体什么时候开业另行通知，但至少要等到12月上旬。虽然短信没有提及酒吧停业的原因，但苦茶心里明白，酒吧在这个时候关闭是为了避免在世界艾滋病日前后受到过多的社会关注。对于经历过去年酒吧延迟营业的志愿者和圈内人来说，12月1日是敏感的一天。张建波告诉记者，从今年11月中旬开始，不少媒体就试图联系他，并跃跃欲试新一轮的报道，酒吧在今年艾滋病日期间停业的决定，得到了所有志愿者的一致赞同。“面对当下的局势，我们只能选择逃避。”
防艾工作“如履薄冰”
“见光死”值得反思
事实上，大理男同酒吧之所以引来如此多的关注，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政府注资。然而政府的参与成了一把双刃剑，这对于男同酒吧来说，是福是祸很难定论。
面对尖锐的问题，除了将其公开化、制度化、规范化以减少艾滋病的感染以外，人们似乎很难找到更有效的方式，大理男同酒吧因此诞生。实际上，在这场道德冲突与防艾工作的较量中，没有人比张建波承受了更多的压力。“让他们浮出水面，再把他们集中起来进行实时干预，才能真正减少艾滋病的传播。酒吧所经历的波折也让我意识到，在想方设法跟隐身于社会中的同性恋群体扩大接触时，如何寻找低调与公开之间的平衡点越来越重要。”让张建波感到欣慰的是，酒吧运营一年时间所获得的成果远远超出了预期，防艾效果甚至超过了以前的任何一种尝试。目前，大理男同性恋感染率低于全国水平，全国是5.9%，大理不到4%，而且这个比例还在下降。
大理市卫生局的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政府的参与很可能招致更多对同性恋和艾滋病的刻板印象，过多关注和强行介入，实际上会令同性恋群体更为退缩和封闭。“按理说艾滋病日应是防艾宣传的最好时机，但酒吧偏偏在这个时候停业，我们应该反思当前对防艾工作和同性恋群体的宣传方式和曝光程度，唯有这样才能避免类似男同酒吧这样的防艾的新尝试‘见光死’。”在张建波的工作室里，一面墙上挂着“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八个字。事实上，这不仅是张建波在运营酒吧一年以来的切身体会，更是社会在防艾进程中的形象描述。记者 袁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