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香港之行已近春节。在香港旅游发展局的网站上这样介绍香港新春习俗,“新春到寺庙祈福是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农历新年大除夕夜,善信们会蜂拥前往啬色园黄大仙祠奉上 “头炷香”,祈求来年万事如意;毗邻更有上百个算命摊子,为善信解签批算。荃湾玄圆学院是向太岁祈福庇荫之胜地。”
我香港旅游的最后一个下午选择的就是圆玄学院和黄大仙祠。圆玄学院在新界荃湾三叠潭,“圆”自佛家、“玄”属道家,“学”是儒家,这里乃是一个三教合一的地方。从“入德之门”的两边可入地宫 ,是“求太岁”之处;而在地宫之上,则耸立着一个“三教宝殿”,里面供着儒、道、佛三“教”各自推崇之“圣”,同时上书“混然一体”。这样的“混然一体”在圆玄学院里到处都是,他们甚至生造出了这样一个词汇“南无天元太保阿弥陀佛”来说明三种教义在这里是如何和谐相处。
至于黄大仙祠,我本来只是想顺便去逛逛这个地方,因为我把自己香港文化之旅的最后一站放在香港的“狮子山野公园”,因为我想看看这个孕育香港精神的“狮子山”到底是什么模样。而从地图看,“狮子山野公园”离黄大仙祠地铁站不远,所以我就决定先乘地铁去那里看看。
到了之后,我突然发现这里居然又是一个“三教合一”的地方!最奇怪的是,这里本来是个道家场所。“黄大仙祠”乃是俗称,名字其实是啬色园,坛号为普宜坛。但是,香港的道家却似乎并无宗派之见,把这里变成了一个“混然一体”之地。里面亭子有副对联,表达的就是三教合一之意,而放在中间作为“横批”的却赫然是“孔道门”(作为本园主人的“道家”毫不介意自己仅仅是摆在“下联”的位置):
当我走出门来,向保安打听“狮子山野公园”如何走时。当他得知我的目的不是“公园”,而是要看“狮子山”时,笑着告诉我说,那就舍近求远了,我一回头就能看见“狮子山”。此处正是观看狮子山的最佳位置!我抬起头来,果然发现,原来这个“啬色园”正在狮子山下!
我突然明白了,我一路行来,苦苦寻求的“香港精神”果然是在狮子山下,但却是在“啬色园里”。香港是个“色”的世界,色彩丰富,充满着多样性。这样的“多样性”代表着香港兼容并蓄、海纳百川的精神,这就是包容的精神、民主的精神。另一方面,我们把这个“色”简之又简,又可以发现里面有着一种“共同之道”,有着多样性中的一致性!
“圆玄学院”和“啬色园”里的三教并存是最能体现这样的精神了。儒、道、佛各自存在,各自所景仰的“圣”都在里面供着;但却又“和平共处”、“混然一体”,而且,无论是从它们的名字还是里面的格局,都可以发现这里并没有个主、次,高、下,体、用之分!
关于东西文明的关系,我们同样需要在“狮子山下且共济,抛弃区分求共对”!这首先意味着双方要彼此尊重,不要希望于谁能融合谁或同化谁,要相信,只有双方的共同存在,这个世界才会丰富多彩!另一方面,还要相信,双方文化一定存在“通约之处”,存在东西双方共同之“道”!
但在这个“道”的共同探求过程中,除了双方彼此宽容之外,在很多地方都需要探索!比如,这个“通约之点”或许就不应该叫做“道”,而应该是个别的什么名字,因为“道”毕竟是东方的说法。再回顾一下《新亚校歌》,歌中唱道“东海西海南海北海有圣人”,这句话其实是有问题的,因为就会让西方认为这里的“圣人”是指孔圣人,认为我们是要以“圣人之道”去统一他们,自然就会产生冲突(也就难怪东海大学的那些传教士们批判"求仁与归主,神圣本同功"之句,因为他们相信,东海是圣,西海乃神)。而且,事实上,新儒家虽然做的是中西文化融合工作;但在他们的核心思想里,确实也认为只有内圣才能开出外王,只有经过“良知”(道)的自我坎陷,才可能获得民主、自由等西方思想。
所以,我想,当我们探讨“东西文化融合”时,若你只搬出“孔子”或只祭祀孔子一人,在这样的“儒家”框架之下,那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东西文化融合的。新亚学院的悲剧或许就在这里。然而,恰恰是“啬色园”这样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宗派色彩的名字,真正做到了三教合一,也因此香火鼎盛(我看到很多外国人都在这里求签祈福)。
所以,今天我们或许需要寻找另一个名字,比如“绿色”或者说“可持续发展”。在这样的框架下,我们或许才可以真正进行东西文化的融合工作,因为这是一个完全没有东西文化色彩,是一个普世都可以接受的名字。我在新亚研究所里似乎得到了这样的“神启”——恰恰是在那尊一直被供在那里的孔子塑像边上,无意间被学生们树起了一个“可持续发展生活”的牌子!这或许意味着今天要延续“新亚精神”,要推动“中西融合”,我们需要挪开孔子这一尊孤零零的塑像,而采用“可持续发展”这个和谐的新概念了!
同样,我相信,香港的文化精神也就在这“可持续”(sustainablity)上!香港今天的成功,乃因“可持续”,香港未来的发展,仍需“可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