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革命后期, 可以看到一些文革时不准放映的电影了,“战上海”就是其中之一。 要我看, 这“战上海”革命得很, 不知为什么不让放映。 后来才知道, 一是那片子没有经过毛夫人伟大旗手的爱护; 二是里面的背景是陈帅的三野, 不是林总的四野。 因这两条, 不能放映。 跟那 “南京路上好八连”一样, 虽然也是革命, 但番号不对, 路线就不对; 路线不对, 就红不起来; 红不起来, 就不准放映。不准放映,就是不准放映。不过那“战上海”的片名却由此牢记。
一、上海的夜晚
飞机从北京起飞就晚点近四个小时, 本应九点多到的飞机,变成了凌晨一点才到。 这一来, 上海的夜晚变成了上海的早晨, 但看着机窗外黑沉沉的长江三角洲, 还是当它上海的夜晚吧。
听着左近的上海言话, 三十多年前表弟教的那句上海话, “明早四点半, 爬起来买小菜” 又回响在耳边。那是文革期间, 摘帽右派的姨父被革除了公职, 在家赋闲,大隐隐于市。 第二天要带我起来去淡水路小菜场买小菜, 见识一下真正的上海。 表弟为我恶补上海话,免得被小菜场里的阿公阿婆当做乡下人江北人, 乱敲竹杠。
“没得啥子关系。”姨父宽宏地说。 他是天津人,高大魁梧, 却可以跟他太太说四川话。他们家里, 大人小孩都要讲北方话, 上海话要到外面才讲。 教我上海话, 已是破格待遇。
时隔多年, 姨父早已作古。 但那天早晨他告诉我上海咸豆浆比甜豆浆好吃,从此养成出我对咸豆浆的终生爱好, 却好象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 那时,上海的一碗甜浆售价五分, 咸浆却要一角二, 贵不少。 好象还有不放糖也不加佐料的白豆浆, 只要三分钱。 当时的币值真的是以分为基本单位。 二十一世纪的上海人, 当然不再以人民币分为金钱单位, 也不再大清早四点半跑起来买小菜了。 可那淡水路小菜场的豆浆大饼, 似乎还是那么诱人,那么上海。 在我的印象中, 上海, 不是南京路上的商店, 不是国际饭店的豪华, 不是大世界的热闹, 更不是外滩的高楼。 我的上海, 是上面提到的小菜场, 是思南路的法国梧桐, 是重庆南路上的雪糕店, 是复兴路上的24路老式电车。那难看的, 方盒子一般的电车, 漆成深绿色, 到站的时候会响起好听的铃铛,比后来那些咄咄逼人的喇叭来得亲切, 尤其是在夜晚。
飞机晚点, 出租车就会涨价。 这个反比, 全世界都通行, 上海也不例外。 本来七, 八十元的车资, 竟然涨到了三百元。 凌晨一点半, 黑暗上海城, 官办的出租车都没了影, 只有几个拉客模样的人在兜搭着生意。 这些人似乎经营着一些地下出租车合作社。有人在大厅里拉客, 再分配给外面的司机。 拉客的人猖狂得很, 竟然为了车价与机场内的保安吵了一架, 因为保安说进城应该不超过百元。 他指着保安的鼻子大骂, 介能晚, 又落雨, 侬还让不让我们吃饭, 阿拉就赚这么一点辛苦钱。 说得也是, 千千万万上海人这辰光都在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