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是有记忆的,当有一天太阳在手臂写下温度时,我第一时间想起了吐鲁蕃,毫不迟疑地。吐鲁蕃的日头是我迄今遇过最特殊的一个,三两下就把衣服上和人身上的水分全蒸发掉了,也是毫不迟疑地。
南疆也是一个梦,很快就做完的梦,走到吐鲁蕃,终点的路牌已经开始向我招手了。算起来,好像哪里也没去,门票没收集几张,风景点没踩几处,我所谓的旅行就是一班班汽车,一列列火车首尾相连的时间线。我们在时间的水面飞速划过,蜻蜓一样伸出细幼的脚轻试水温,仅此而已。
吐鲁蕃的面目非得等到日落才可见,余温尚存的宽敞大街提醒你这里是火都。
即便是火都,它也有关于水的梦想。细沙满天的和田有个小河道公园,吐鲁蕃市内有个异常明媚的人工大湖,看来不管在哪里,人们都需要一个湖、一条河、一些水来湿润心里干涸的地方。这个看起来隶属于某房地产公司的人工湖是前一晚本地中学英语老师的极力推荐,他说这个地方十分的漂亮,湖里有肥硕无比的鲤鱼群。等到第二天,我顶着四点钟的太阳找到它时,眼前的风光证实了老师所言不虚。它果然很漂亮,在无瑕的吐鲁蕃纯蓝天空下更加漂亮,漂亮到足以让你坐在湖边时会忘记身在火都,这个以干燥和炎热闻名的低地。湖边商店街多数是烧烤、小吃档口,啤酒通行无阻,湖里果然有一群肥胖的鱼,围在喂食者手边,它们争夺食物时,好像整池水都变成了红金色,翻滚起丰满的浪花。
人工湖离亚尔乡最近的出口不过300米。下午五点,亚尔乡好像还在午睡,晒房里,葡萄们正在等待日光吮干它们身体里的水。睡不着的几个小男孩跳进水深及膝的村道沟渠里打水仗,弄出哗啦哗啦的声响,除此以外,就只剩下没有乘客的驴车,拖着慵懒的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脖颈上的铃铛。忍不住多嘴认真说一下驴子,在我看来它们是最具喜感的动物。我遇到的驴子大部分都长着两颗白眼圈和一个白嘴唇,跟舞台上演双簧的丑角一样,天生一副要惹人发笑的神情,自己偏偏还憋着,惯常用无辜的大眼睛向两边张望。时至今日,在好多城市连摩托车都要禁止的时候,这个喜感十足的体力劳动者仍能在南疆各地的大街小巷里自由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