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焰弥空,鼠辈跳梁,黑社会头目与反动政治势力的同流合污,敷演出民国政治史上最龌龊的一幕。在本章中登场亮相的,是来自几个“大码头”的丑角。
太湖帮五哥应桂馨邀功讨死
应桂馨,字夔丞,浙江镇海人。年少时即放浪于上海的妓院、烟馆之中,是个流氓习气十足的公子哥儿。清末,捐得候补知县的虚衔,后实授江苏官办印刷局坐办。在政治投机活动中,偶识陈其美,借便混入革命阵营,迭任沪军都督府谍报科长、南京临时大总统府庶务科长、江苏巡查长。同时利用金钱为诱饵在江浙会党势力中占一席之地,为太湖帮“五哥”。1912年,出任流氓帮会组织“中华共进会”会长。
1913年3月21日,上海各大报纸都在显著位置上刊登这样一则消息:“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先生昨日在沪宁车站遇刺,生死不明,凶手不明。”这就是民国初年震惊中外的“宋教仁血案”。该案的主谋是窃居临时大总统职位的袁世凯,而直接主使人则是他的鹰犬、上海大流氓头子应桂馨。
应桂馨出生在一个以坑害百姓起家的奸商家庭里,自小不务正业,稍大一些就在上海狂嫖滥赌,吸毒狎妓。先是为雏伶小喜凤赎身并开设“桂仙戏馆”,串演淫戏,被租界捕房拘押。继而又谎称自己是安徽省筹赈委员,因大闹公堂而锒铛入狱,趁夜挖开狱墙逃之夭夭,流窜到外地,一年后才偷偷回到上海。
几经波折以后,应桂馨感到自己没有一张护身符,难以遮掩他的不法行为。于是在苏州从他的那些赃钱中拿出一部分捐了个候补知县的虚衔,如此一来,应桂馨由普通流氓一跃而为政治流氓,并结识了陈其美。
陈其美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陈其美借助会党势力发动起义,光复上海,出任沪军都督。应桂馨凭借与陈其美的关系,积极为革命党提供各地消息以骗取信任,因此得在都督府中捞到一个谍报科长的美差。此时浙江平湖县革命军首领张献贞策动起义,打倒了应桂馨的拜把兄弟原知县高庄凯。应桂馨为了给把兄弟报仇,设计欺骗张献贞要他到上海共同组织北伐军,在半路上摆下埋伏将张献贞枪杀。
1911年12月25日,孙中山从海外回到上海。陈其美委派应桂馨率谍报科和庶务科人员负责中山先生的起居与安全。12月30日,孙中山赴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应桂馨又奉命组织卫队护送孙中山抵达南京,夤缘获任总统府庶务科长。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总统府任职期间,应桂馨克扣贪污公款事发,按律应该严惩,但孙中山碍于陈其美的情面,从宽处理,将他就地免职。
回到上海后,应桂馨随时伺机东山再起。正巧当时江浙及长江中下游一带的青洪帮在组建“中华共进会”,应桂馨就以提供活动经费为条件,谋取了会长的职务。所谓“中华共进会”实际是一个流氓“大杂烩”,根本称不上政党组织,会中的大小流氓时常在社会上打、砸、抢,制造事端,乃引起坐镇北京的临时大总统袁世凯的注意。
当时应桂馨正因“共进会”参与武昌兵变而遭黎元洪通缉。袁世凯便利用这个机会,要其“智囊”内阁总理赵秉钧派出心腹内务部秘书洪述祖南下上海收买应桂馨。作为招抚条件,洪述祖通过江苏都督程德全的关系让黎元洪取消了对应桂馨的通缉令。此后,袁世凯又将应桂馨召到北京,加封他为江苏巡查长,并给予五万元活动费。由此应对袁世凯感恩戴德,顿足捶胸地发誓要替主人效犬马之劳。回到上海,应桂馨用赵秉钧给他的密电码与北京方面保持直接的电信联系,根据洪述祖的指示,亲自选中一个名叫武士英的兵痞为杀手,开始了谋杀国民党领袖宋教仁的策划。
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要乘火车赴京,探听到这个消息后,应桂馨布置了三个流氓打手和武士英一起去执行暗杀的任务。晚上10时50分,宋教仁等人走出贵宾候车室,早已埋伏在候车室外的武士英看到走在中间的那人的长相与应桂馨给他的宋教仁照片一模一样,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宋教仁的腰部就是一枪,随即向站外狂奔。恐慌之下,他又向后连开两枪,趁乱逃出了车站。
宋教仁遇刺身亡,举国震惊,国民党人更是悲愤异常,悬赏白银一万两捉拿凶手,沪宁铁路局和江苏省地方检察厅也发出赏格。应桂馨从报纸上证实了宋教仁确实死于医院后,赶紧拍电报向袁世凯邀功:“匪魁已灭,我军无一伤亡,堪慰。”应某人自以为此事干得滴水不漏洋洋得意,便又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只等着大总统给他授勋。
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3月23日,宋教仁出殡的当晚,设在南京路通运公司楼上的国民党上海交通部来了两个四川口音的学生,交际处主任周南陔接待了他们。原来这两个学生是来沪投考的,住在四马路(即福州路)鹿鸣旅馆。据他们称在其隔壁住着一个衣衫不整、面目凶恶的小个子,名叫武士英。一天,武士英向他们借了两块大洋,说有人要提拔他,叫他干大事,事成后就能大富大贵。武士英还拿出一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该杀。他又取了一张名片,称名片上的人就是要提拔他的大人物。两人当时并不在意,但第二天在报上看到了宋教仁被刺的消息以及宋教仁的照片,发现与武士英的那张竟然是同一个人。周南陔觉得事有蹊跷,忙问:“名片上的人叫什么?”两个学生回忆半天,就只记得此人姓氏有长长的一撇。“难道姓周、姓唐、姓廖还是……”周南陔百思不得其解。他一面禀报陈其美,一面派人监视武士英。
可是等周的部下赶到旅馆,武士英早就结账走了。但在搜查他的房间时却意外地发现一张名片,上写“江苏巡查长应桂馨,法租界西门路文元坊”。这个不大不小的收获着实让周南陔等人欣喜。他们赶忙会同公共租界总巡卜罗斯,西探总目阿姆斯特朗率巡捕直奔西门路(今徐家汇路)文元坊应家,但扑了个空。应桂馨的家人说主人到*胡翡云家去了。赶到胡翡云那里,又知应桂馨正在湖北路迎春坊*李桂玉处喝“花酒”。巡捕们又即刻包围迎春坊。应桂馨身怀武功,众人不敢打草惊蛇。周南陔曾与应有一面之识,应桂馨在宋教仁出殡时还忙着帮助张罗过,所以由周南陔出面唤出应桂馨。当时,应桂馨饮酒正酣,忽听得楼下有人呼唤,就摇摇晃晃地走下楼。一见是周南陔满脸赔笑说:“周老兄,上楼喝两盅吧。”话音未落,阿姆斯特朗带着一群巡捕一拥而上,“咔嚓”一声铐住应的双手。应桂馨这才如梦方醒,知道事情败露,他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颤抖,乖乖地束手就擒。
武士英还未落网,并且像应桂馨这样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没有确凿的证据是告不倒他的,因此第二天,周南陔协同巡捕对应府进行搜查。应桂馨的宅第位于小西门外,是一幢三上三下的房子,装潢华丽,陈设阔绰。众巡捕在应家翻箱倒柜,把衣橱、抽屉、书架各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片纸只字。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为寻找证据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周南陔“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悄悄走到二楼软禁女眷的厢房,屋子里应桂馨的三妻四妾们个个胆战心惊,缩成一团。进门后,周南陔谎称是应桂馨的知交,受应的嘱托,来取走秘密文件转移。女人们将信将疑,周南陔又装作着急的样子催促道:“快,快点!如果让巡捕房翻出来,应大哥就危险了。”这些女人果然中计,一个小妾站起身撬开墙角的地板,取出一个小箱子交给周南陔,说:“阿拉是晓得的,刚刚外面看得太严,没有弄出来,现在给你。”周南陔故意装着很平静地接过箱子,连忙又问:“还有别的要紧东西吗?”应妾摇摇头。于是他将箱子揣在怀里,转身下楼。
在楼下客厅里周与阿姆斯特朗等开箱检查,只见箱内藏有应桂馨与北京方面的往来电函、信件、文稿,以及一支剩下两颗子弹的五响勃朗宁手枪。由于电函多用密码,众人费了几小时才破译出其中的关键字句,如“毁宋酬勋”、“梁山匪魁”等字样。周南陔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应桂馨背后竟有如此大的后台。
物证到手,大家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要把凶手武士英擒拿归案。或许是开玩笑,国民党人陆惠生有意无意地向被扣留在应家的闲杂人等中喊了一声:“武士英!”岂料,立刻有人应声“有!”这一声令在场的人大吃一惊。但见一个矮个子从人群中走出,承认他就是武士英。后经两个四川学生辨认,证实确是武士英。原来这天上午,武士英跑到应宅来讨赏钱,谁知正落入法网。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