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季节的无序更迭,让这里的自然环境和农牧民的生产生活也发生了质的变化。这里的藏民喝酥油茶、吃糌粑和奶渣,已经成了日常生活中的必备品,有朋自远方来,更是不亦乐乎。但制作酥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牧民随着季节性的变化跟随着牧群,一次次翻越雪山,常常从低海拔的河谷地区迁移到4000多米的白马雪山上,让成百上千的牧群去啃食不同地区的牧草,这样,酥油和奶渣的品质才更好。在被当地人称为牧场的地方,都会有独户或几户人家的砖房(牧房),它们都会集中在平整低洼避风的地方,均以石头砌墙,木板盖顶,牧房旁边,都会拴着一两只体型彪悍的藏獒,野兽和生人往往望而生畏。牧人们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待制作的酥油和奶渣有一定的数量,家里的人就会爬到雪山牧场,靠人背马驮把上乘的酥油奶渣带回家。过去的年代,由于交通不便,野狼成群,牧民们往往要背上猎枪,冒着生命危险,成群结队,爬山涉水,年复一年地重复着同样的劳作,但累死累活,经济萧条,家境依然拮据,酥油奶渣除了自食,根本没有销售的地方。
随着迪庆和平解放,彻底砸破了封建农奴制度禁锢的枷锁,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雪山天堑变通途,信息科技之光照耀着雪域高原,当地农牧群众沐浴着盛世吉祥的和风细雨,汉藏文化在这里交相辉映,市场经济在雪山峡谷的波谷浪尖,跌宕起伏,一次又一次接受着岁月的历练,观念一变天地宽,思路决定了命运,老、中、青三代人冲破世俗的藩篱,纷纷涌进时代的潮流,靠真才实干,团结拼搏,走出大山,走向世界。
公元二○○七年六月下旬,我们到德钦采访。一天下午,在县城阿墩子农贸市场,我见到一位老人,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他在自己的摊位上,撑一把红红的太阳伞,悠闲地坐着靠椅,吸着鼻烟,面前摆着一摞摞用酥油草包裹好的新鲜的酥油和奶渣,一群游客正在好奇地询问,老人乐呵呵地一一作答,几个小女孩俏皮地拽着老人的楚巴,乐不可支地来上一张张合影。
我被这种情景感化着,主动上前与老人搭讪,老人健谈,心直口快,汉语说得出奇的好。他叫扎史培楚,已近七十岁,看着他幽默风趣,顽童般利索的身手,我暗自给了印象分:五十多岁!
他感慨地说,这是他的大儿子昨晚刚从白马雪山牧场拉运回来的,质量百分之百的纯正!他诚恳地告诉我,做这些生意已经有十来年的时间。近几年,与很多县城老板达成了定点收购酥油奶渣的协议,再加上季节性的虫草、松茸等药材菌子的创收,家里的经济条件超过解放前的百倍千倍,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这不,长子跑运输和出租车,老二虽然在家务农,却是村寨里有名的木匠师傅和画师,邻里请他做活路的人很多,老伴和儿媳把我从牧场上轮换下来,我成了地道的“下岗老板”了!如今,一年四季来梅里雪山旅游的客人多了,家里开了食宿店和小卖部,农田里种上葡萄,老伴成了家里的掌管,儿孙们读书可享福了!
看着这座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山城,我的影像中叠印出黑白、彩色的两张照片来,一张是在黑暗阴霾的岁月里,忍辱负重水深火热的抗衡曝光;一张则是金珠玛米播下红色的火种,山间铃响马帮来的否极泰来之音。狭小闭塞的山城旧貌换新颜,弦子锅庄炫亮不眠的夜晚,看着熙熙攘攘、喧嚣鼎沸的滇西北最高的山城,阵阵暖流沁入心田。是的,就像扎史培楚老人一样,他们都是千千万万普通的农牧民中的一员,曾经遭遇不堪回首的往事,经历过比雪山还重的苦难,是不掘的命运让他们涅槃重生,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亦或是僻静山村的一隅,默默地攀爬努力,用自己平凡的劳动和奉献,建设着和谐美好的家园。
我突然感悟到他们不正是迪庆高原上灿若星宿的报春花吗?朴实得像雪山峡谷的泥土和花草树木,甚至是一块石头、一头牦牛,无论是已经过世的先辈或是健在的耕耘者亦或是茁壮成长的接班人,他们在平凡的领域里,为盛世和谐创造着让人敬畏的物质和精神财富,就像盛夏中如春的倔强灿烂与妩媚,诠释着生命的全部内涵与价值。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二○一一的春天。从二○○○年开始,香格里拉到德钦、维西的油路改扩建工程正在快马扬鞭行进,丽香(丽江-香格里拉)铁路蓄势待发,雪山峡谷之间的天路,在一步步缩短,抵达神山洗礼的归期,该是怎样的赏心悦目,欢欣鼓舞。
雪山峡谷的报春花,是牧人的精魄,马背民族自强不息的火焰之舞,建设者们更是那一枝芬芳的独秀,在偏僻与静寂中绽放芳菲,并永远感召着高原人,穿越时空的隧道,到达理想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