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卫东用鲜血写就的指甲壳般大的字,让央措触目惊心。她像被剐了皮的白杨树,迅速地枯萎调零下去。赵鹏程却乘人之危地朝她发动大肆进攻,嘘寒问暖百般体贴。收到血书后的第六天下午,朱卫东居然出现在了央措的宿舍门口。看着他鱼尾纹密布的眼眶里充溢着的晶莹透亮的泪水,央措的心缩成一团,她眼窝热热地说:“走,我这就带你去我姐家住。”
朱卫东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分手,他眼泪汪汪地一再要求央措再给他一段时间,他家人正在为央措的调动跑得人仰马翻。央措故意冷硬着心肠,一再以家里人坚决不同意为理由,最终说服朱卫东。临走时,朱卫东哭着说:“央措你记住,今后只要你想来找我,你就来,我绝对不会不管你!不管这一天有多远,也不管到那时你变成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嫌弃你……”
朱卫东走了,却把那双水波下牵满了深深浅浅血丝的玛瑙般的眼睛,存储在了央措的脑海里,央措的灵魂时时被拷问,这样伤害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究竟是对还是错?可是如果自己不坚持一马跑到头,那将来又怎么办?从表面和形式上看,朱卫东是走出了央措的世界,而实际上他已经溶进了央措的血液,渗进了她的骨髓,是央措心中真正爱情的范本!从此,这个永远的伤痛成了她在情场上拼杀的利器,以至于后来和央措恋爱过的每个男人,没有谁不知道她的情圣朱卫东,它就像一本岗前培训教材,凡踏进央措情感世界里的男人,都得无条件接受这通调教和培训。更有甚者,它是央措情感高地上高高飘扬着的红旗,不管他是谁,都得庄严郑重地向它致敬!在会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地说。
“如果是朱卫东,他会怎样对我!”
“如果朱卫东在,他绝不会怎样怎样!”
……
这把戒尺在无情抽打对方的同时,央措也被一步一步逼上了绝境。
就像是老天故意导演的一幕剧情,送走朱卫东的第二天下午,刘振生居然出现在央措的宿舍门口。央措心里一阵轰鸣,刘振生却一副训练有素的口气,“我对你的感情依旧,我的心里也只有你,能娶你做媳妇,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我的工作很特殊,三班倒,十多天才会轮休到一次,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要命了!
周末的天空就像一床盖了几代人的旧棉絮,黑沉沉地挂在头顶上,变得窄小了的天地间没有一丝风,连寒意都被压缩了不少。“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如此,傍晚,越来越雾蒙的天地间就飘起了密集的雪花,像是陈旧棉絮被天人撕成粉碎倾倒下来一般,世界瞬时就被它们塞得满满的,这是央措回锦康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久违却不快慰,熟悉但不欣喜。央措倚在窗边,凝神注视窗外纷繁杂乱的雪花,她如同看到了自己的心,正和外面的世界交相呼应……
接受了赵鹏程的邀请,两人在雪花翻飞的夜色中踏进了人气最旺的飞鹤歌舞厅,在赵鹏程优美娴熟潇洒自如舞步的引领下,央措再一次被交谊舞的魅力和美好撼动,心情也随着灵动的旋律轻轻起伏。赵鹏程说:“央措,你知道你有多可爱吗?我真喜欢你,嫁给我吧,虽然我一穷二白,可我一定会把你当心肝宝贝疼爱!”
央措懒懒地说:“我现在很累很累,没心情考虑这个问题。”
“我看出来了,我会陪在你身边等着你,一直等到你接受我为止……”
赵鹏程从此就像太阳挂在天空一样挂在了央措身边。他不仅手段高明地赶走了刘振生,让央措的宿舍最终门可落雀,还让所有目击者都认为央措就是她的女朋友。于是,有关她俩谈恋爱的桃色新闻在锦康比收音机还快地传播起来。谣传最先波击到的是央措的姐姐,她吹胡子瞪眼地对央措说:“我提醒你,赵鹏程是我初中高中6年的同学,这个自以为是好色轻浮极无教养的男人,我见了就讨厌,你要是真跟了他,你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到时别怪我事先没说!才工作几个月,就这么……”姐姐刻薄尖锐的告诫,像猛烈的秋风刮过央措的心,随着哗哗飘零的落叶,央措只感到散不去的悲哀和沉重。
赵鹏程却又这样评价了姐姐,他说:“你姐姐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女孩子,可以这样说,她是我接触过的最聪明的女孩。说实话,论聪明,你远不如她,但你比她漂亮。是不是她在你面前说我什么坏话了?虽然我们同学了6年,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往倒是事实。”
智商不高的央措,被这对绝代双骄左右夹击得失了语。
赵鹏程接着说:“我早就料到了,你们是城里人,从来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又土又穷的农村人。”
央措顺水推舟:“既然我家里人反对我跟你交往,你就别再天天跟着我了。”
赵鹏程小眼一瞪,冷森森地说:“怎么可能,我爱的是你,又不是你家里人,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他们看,你嫁我没错!”他的表情让央措想起小时候在河里抓鱼时碰到的黑乎乎软绵绵的马蝗,被马蝗叮住虽然不疼,但你拼尽全身力气,甚至把马蝗扯断了,它依然顽强地吸附在你的身上。她打了个冷噤,想起妈妈教过的对付这种马蝗的方法:在手掌心里吐泡唾沫,然后猛猛地一巴掌拍打过去,马蝗就脱落了。
“央措,你在想什么?”赵鹏程温柔地揽住她问,眼睛里火焰喷发:“嫁给我吧!我真的很爱很爱你!我会疼爱你一辈子,宝贝你一辈子,相信我!”
完了,央措心里一阵震颤,马蝗叮住自己了,她想到了那温热却可以震击他脱落的一巴掌,说:“赵鹏程,别说这样的话,也别稀罕我,更别想着一定要娶我,既然你如此坚定不移,那我也只有实话跟你说!我,我已经不是什么处女了!老婆是不能找像我这样的人的,你千万别糊涂。”
这一巴掌果然灵,央措眼睁睁地看到赵鹏程眼里的火焰倏地熄灭,像被吹熄的蜡烛蕊,死黑的头上冒着一缕青烟,整张脸随之变成了蜡烛——寡黄苍白,僵硬冰冷,了无活力和生气……交了底,摊了牌,央措起身正想走人,赵鹏程却抢先一步堵在了她前面,双手搭在央措的肩头上,央措抬头看他时,发现熄灭的蜡烛居然神奇地自燃起来了,热烈奔放、鲜红剔透、激情四射,把央措烤得脚发软,眼发花……刹那间,央措被他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并压倒在了床上,他栎柴棒般结实的双臂紧紧抱着央措,喘着粗气直宣誓,“央措,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女,我真的不在乎,这辈子我娶定你了!我不想管你从前怎样,我甚至都不愿去了解,也不想去了解,我只在乎你的现在和将来,只要你从现在起,一心一意跟着我,我就知足了!我知道吗?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蜡烛倒下了,所到之处,火焰恣意狂热地熊熊燃烧,火光冲天,烟雾弥漫,瞬间就将世界化为灰烬……
(未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