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东山之塬——虫草的宿命与涅槃
时间追溯到二十年前,这是我到东旺峡谷的第一个年头。
太阳还未冒山,家家户户的烧香台上,就升腾着袅袅柏姻,一群群野斑鸠在青绿的青稞和小麦地旁飞舞觅食。时空显得格外的静谥。龙村人的马帮早已穿戴—新,套着马辔头,身披五彩毯,崭新的马鞍上铺了褥子垫,马脖上系一个铜铃,尾巴上拴了五彩丝带,活脱脱—位待出嫁的“新娘”。这是我在藏区第一次见到的最漂亮的马匹。大包小袋的牛羊皮口袋里,装满了槽粑、酥油、茶叶和盐巴等,这是村人们在东山之塬度过两个多月光景的生活必需品。
马帮顺着婉蜒崎岖的山道而上,绕过一处又一处的玛尼堆和招展的经幡,村庄被远远地甩在脚下。在感觉全身湿透的时候,龙村像一个鸟巢夹在了山谷之间,奔涌的河流似一根玉带系住峡谷。嘹亮的民歌,让我增添了爬山的勇气。随着山体的抬高,天空显得格外的苍茫和辽阔。此时,我见到了那些平时渴望见到的郁郁苍翠的松树林,还有从山岩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和一年四季与太阳月亮星星对话的真正的大山部落。一路的山花牵引着思绪,那远山的栈道被阵阵铜铃声和吆喝声烘托着。太阳当顶,在杜鹃树和冷杉林间,我们随意坐在自然馈赠给的地毯上,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几十个人有说有笑。一路上总被神秘的传说神话和幽默消除了疲劳。
树林越来越少,眼前豁然开朗,连绵的草地上,—幢幢矮实的石头房和临时搭建的窝棚,撒落在整个东山上。牧狗来回狂吠着,马嘶声和人声交织在一起,这时我才知道,这海拔近5000米的东山之塬,既是河谷村民的牧场,又是毗邻的藏区人共同的虫草山。绵延千里,除了一些荆丛和裸露松动的岩山外,找不到一棵可以耐寒的树。太阳的余辉不知从哪—方撒过来,整个天幕变得一片彤红,象撑开的霓裳。
当晚,我这个“汉人”与十几位龙村藏民,在不到二十平米的用石头垒成的石屋里挤挤挨挨地住下来,火塘里通宵加上湿湿的木柴。天不知何时亮的,是农布摇醒了我。整个东山显得亮亮白白,旭日的光芒叫人睁不开双眼。吃过早茶,发现满山满坡上都是上身披着羊毛毯的人,他(她)们手握小尖锄和削尖的木棍,在草地、斜坡上慢慢的搜寻,或匍伏或弯腰躺下,此时,我才感到挖掘虫草如在茫茫的”草海”中“捞针”。不出三日,我的眼睛已经患上了“红眼病”,一见太阳光和—遇风就淌泪,农布对我说,找虫草需要顺风看,还要戴—顶毡帽,以免被紫外线灼伤。戴上太阳镜,我无心再去挖虫草。草地虽大,但我已无力去把持它,索性去收虫草。
新的征程又开始了,翻过一山又一岭,在有溪流有雪鱼(又名娃娃鱼)的地方,处处都是帐蓬和人流,像赶集—样热闹。渐渐地,我发现这里有简易的小吃店,临时小商店,还有帐篷录像厅,见到这些,像是进入了另类的世界。各种民族、各种语言在此相融相汇,直接的经济交流在此展示。现兑现卖,呈现出空前的繁华。仔细想想,当我们走进摩肩接踵的豪华商场、名贵店铺时,从迢迢千里的雪域圣地采掘而来的一棵棵虫草,不知已被多少双手抚摸过,然后身价倍增。但也有人怀疑是不是真货。在这一伸手仿佛就能摸到天的地方,你完全不需去顾忌。站在高高的东山之塬,随意可找到雪莲和贝母等之类的名贵药材,穿行在壑谷悬崖之间的雪羊、岩羊、雪鸡、藏马鸡等珍禽异兽,悠然自得,和谐共处。站在高处平视,那千里之遥的—座座高耸入云的雪山,似乎变成一步之遥。神圣的梅里雪峰熠熠生辉,绵延不绝,大气磅礴;东彩雪山奔来眼底,独领风骚;巍峨耸峙的雪山遥相呼应,直插霄汉,巍然屹立,它们是那样的亲近可人,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让人们无数次的祈福和仰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这多样的风彩留给了勤劳的人们。望着那缠绕在雪山之间的道路,感慨油然而生:自然无私馈赠给人类的财富,我们也不能一味去贪婪的索取。
我这位初涉东山之塬的“虫草商”和大多数人一样,脸上被太阳光灼射后渐渐脱皮,人也变黑了。听这里的人说,过去的年代,这一带的虫草长得遍地都是,每天人均能挖到几公斤,而如今能找到上百棵的人就成了“杀手”。另外还有一种说法:如果逢天上打雷,则说明这年的虫草出得最多。我们无法看到成堆的虫草仅卖每棵五角钱却无人收购的场景,但有一点,大家都承认在人们生活富足之余,我们对自然的攫取应该再少一些。
高高的东山之塬,一场薄薄的雪,又唤醒了沉睡的雪茶,早起的人们又有了新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