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措揣着定时炸弹般的通知书,恐惧得根本不敢回家,躲在舅舅家里,舅舅的冷眼也不好对付,只有主动抢着帮舅舅做家务,日子别提有多难熬。
几天后,舅舅终于缓和了表情,找央措谈话:“央措,跟舅舅说说你这个学期成绩为什么退步了这么多?你也不用担心,舅舅先向你保证,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你说实话,我一不会骂你,二不告诉你爸妈,还会帮你去向你妈求情,让她这次宽大了你,但前提是,你必须跟我坦诚相待,否则,你就别怪我从此不再管你。”
舅舅的宽容的确让央措受宠若惊,可是……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丑事,又如何向舅舅交待呢?央措哭了。舅舅痛爱地摸摸她的头,语重心长地说:“央措,你就放心吧,舅舅是老师,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别人家的孩子我都能耐心说服教育她们,更何况是自己侄女。再说,你妈妈把你交代给我,我没看好你,让你成绩退步了这么多,我也有责任,而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把问题说出来,让我们一起来面对,一起来解决,你说是不是?”舅舅的诚挚止住了她的眼泪,可沉重的羞愧还是让她无法开口。
“是不是谈恋爱了,还是单相思了?”舅舅轻松地问,央措把头垂得更低了。舅舅继续风趣幽默地调侃:“都说初二是个鬼门关,学生的早恋问题,基本上发生在初二,所以说,撞上鬼了,真不知我家央措撞上的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鬼,把她害得,成绩从正数变成了倒数。嘿嘿。”
央措也忍不住笑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舅舅,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会不会认为我就是一个坏孩子,一个坏学生呢?”
舅舅正色道:“央措,这个问题要这样看,不管你原来做过什么,只要你今后改了,你就不是坏学生,更不是坏孩子。可如果你明知自己干了坏事,还不愿意改正,继续干下去,那你就肯定是坏学生,坏孩子了。”
“哦!”央措如释重负,轻轻重复道:“只要我从今往后改正了,我就不是坏孩子,坏学生了。”于是便一五一实地把天天和汪秋菱出去玩,从来不上晚自习,还有那个一直缠着她的汪堆的事全都交代了。她考虑来考虑去,还是保留了暗恋扎西以及被汪堆夺去了初吻的事。
舅舅认真地听完,若有所思地点头回应:“哦,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停了停,“央措,这些事情呢,现在都已经成为过去了,这些话到舅舅这里就算完了,我答应过绝不骂你,也不会再来追究你。但是从下学期开始,你必须得答应舅舅做到两点,那么我明天就帮你去跟你妈妈说情,让她这次饶了你。第一,从此不再与汪秋菱来往。第二,从此不再理那个叫汪堆的男生!你能做到吗?”
“我一定做到!”央措激昂地承诺。
“如果做不到呢?你自己说说要怎么办?”
央措认真地想了想答道:“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妈,让她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再丢进nai河!”
舅舅笑了,“那倒是真的!到时你就别怪我心狠了!话又说回来,舅舅是真心希望你能知错就改,在舅舅眼里,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一个聪明漂亮的好学生,舅舅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到,对不?”
央措使劲点着头,她发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新的学期,央措言而有信,学习成了她的图腾,荣誉成了她的信仰。勤奋好学,循规蹈矩的央措又重新回到了老师和同学的眼中。重塑自我的过程并非那么轻松容易,这根本是一场和外界的干扰、压力、诱惑作殊死搏斗的鏊战……央措不再与汪秋菱同桌,更不与她同出共进,汪秋菱不甘心,不止一次派使者来问央措为什么不再理她……央措充耳不闻,转身走人。任凭无聊的汪堆怎样在教室外面夸张地吼叫“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惹得全班同学窃笑声此起彼伏,央措始终稳坐如山,目不斜视,岿然不动;课间操时,遇上他嬉皮涎脸地来搭腔,央措怒目而视,震慑得他不敢再放肆。央措刚洗刷干净身上的污点,恢复着骄傲和自信时,一场毁性的打击却接踵而至了。
一年一度的“五·一田径运动会”如期而至,体育尖子们欢欣愉悦地投入其中,三天的运动会结束后,就到了各班自己组织春游的节目。锦康高寒缺氧,偏僻闭塞,与世隔绝的特殊地理位置,孕育了许多人们只能在画上一饱眼福的旷世美景和天下奇观。这些自然之母的馈赠,大都分布在远离县城的山区,珍奇的灵山秀水平时除了供给悠闲的牦牛和牧民享受外,几乎无人问津。春游时,兴味盎然的学生娃娃就一拨又一拨奔赴其间,去与之亲密接触,融入其中。这个连着星期天的春游更让同学们热情高涨,一浪高过一浪的热烈讨论后,把这次春游的地点定在离县城近四十公里处的天池。不止一次听说天池风景绮丽、山翠水碧,望不到边的参天古树,漫山遍野如火如荼的大树杜娟,天池周边还盛产竹叶菜、山韭菜、蕨菜等等山茅野菜。由于距离远,大家又都是骑自行车,所以同学们一致同意在天池住一夜。可是学校有明文规定:春游绝不允许在外面留宿。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她们决定铤而走险,说什么星期天,学校本来就没有管我们的权力!还说,只要我们谁也不去告密,学校里不可能知道的……
央措还来不及把这个兴奋的消息向妈妈汇报,妈妈却先下旨了:“趁明天、后天你们都休息,我们一家集中火力把今年的洋芋种了,再不种就迟了。”妈妈说完,还用锐利的眼神扫视了四姊妹一圈,哥哥和姐姐都爽快地答应了,央措却像被一块大洋芋噎在了嗓子里,进不去也出不来。
妈妈的高压政策逼得央措只有眼睁睁地和仙境天池失之交臂,向往的陨落气得她无法入睡,在床上又蹬又蹿地发火,真恨不得把被子都扔出去,可纵然她气得把自己也扔出去,又能如何?
刚进教室,央措就遭到几个要好同学的围攻,说她言而无信、临阵脱逃、胆小鬼……气得她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苦。那些别有用心的同学就更过份了,她们故意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讥讽表情,高谈阔论着天池的美景,新鲜可口的竹叶菜、山韭菜,美不胜收的杜娟花海,清冽甘甜的泉水,夸张地数着拍过的照片……当然,她们绝不忘记时不时给没去的同学投来轻蔑反感的一瞥。一下子,班里就被分成了两派。春游派的同学,个个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像是到太空上逛了一圈那样不得了。这另一派同学,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人人都心照不宣,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去春游或不去的问题,这是背信弃义!对出卖了别人的人,岂能让她们心安理得?冤大头央措就是有十张嘴,也早被她们的火药乱箭塞满了。
早自习铃刚响过,校长,教导主任,班主任走进了教室,个个表情都不对劲。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班主任丧着脸发话了:“昨天去天池春游的同学全部站起来。”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个个都一脸惊惶,去春游了的同学相继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班主任怒火中烧地扫视着这些同学,良久,说:“这些同学全部出来,其余同学正常上课。”三十几个同学鱼贯而去,被带走了。剩下的同学瞪着惊诧的双眼交流着,大家都已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些同学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了。随即就暗自庆幸甚至得意起来,谁让人多势众的他们刚才那般盛气凌人地欺负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课间操,校长在高音喇叭里向全校通报:初8班的36名同学,目无法纪,忽视学校纪律,公然违反学校的规定,春游时擅自在外留宿,给学校和同学带来了极其不好的影响,经学校领导研究决定,对这36名同学进行停课整顿一周或两周的处理。原来如此,真是歪打正着!央措自以为轻松逃过了一劫。她哪里知道,一个更大、更凶残的惩罚已经朝她伸出了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