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玲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孤独,央措实习去了,奇怪的是余江平也整整一周没露过面。周六傍晚,孤独推着罗雪玲敲开了余江平的宿舍,却被宿舍里仅有的一名同学一句淡漠的“不知道”打发了。罗雪玲难过得跟怎么了似的,回到宿舍就猫在蚊帐里独自惆怅。星期天,她依旧在宿舍望眼欲穿地空守了一天,期盼和失落慢慢变成了担心和焦虑。可是一个女孩子家,又总不能三天两头往男生宿舍里钻,想想守门大爷那秋风扫落叶的冷眼,她只好劝自己再等等。漫长的等待如同摸着石头过长河,纵然神经紧绷,心里恐惧,也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不怕的,没事的,不会有大问题的……
一周的时间又过完了,余江平依旧没有出现,罗雪玲觉得自己掉进了冰冷的河里,看不到岸,而河水正慢慢淹过她的心,让她在窒息中绝望。
雨水怎么那么多?天怎么这般冷啊!把自己裹得像只小熊的罗雪玲端着饭缸撑着雨伞,跟随绵长的伞流缓缓朝宿舍走。猛然间,听到前面两个躲在花伞里的女孩提到“余江平”三个字,她周身的血液像霎时接到命令般汇集到了耳朵,全神贯注竖立起来。细细碎碎的谈话和着吃吃吃的笑声,清清晰晰地灌进了她的耳朵。
“历史系那个美女也真够大方的,每天都来教室里找余江平,像个红粉高手……”
“就是,肯定俩个人已经好上了,都说女怕追,男怕缠……”
“ 我还听说,他俩还经常一起去图书馆,不过两个人倒是挺般配的,只是那女孩如果再高点就真是郎才女貌的绝配了喀……”
如闻雷霆的消息,瞬间把世界从罗雪玲的生命里抽离了去,她迟钝得不会呼吸,不会走路……泪水像倾盆大雨,哗啦啦冲刷着脸,她明白了,全明白了,原来余江平不来找她,是因为有牡丹在他面前开了。
温暖的情感遭遇了猛烈的冰雹,万物调零,尽失生机和光彩。罗雪玲怎么也想不通,眼神清澈得像山泉的余江平竟然会阴到这般田地,她更想不通,心地纯朴的他骨子里却是这般俗不可耐,可笑自己还默契地以为,自己就是伫立在他清水般眼神中的佳人,原木建成的心房里的主人……原来,原来这一切只是个天大的嘲讽和愚弄!自己只不过是个陪他修破鞋,补裤子的傻大姐,汗流浃背跟随他踏遍江城大街小巷购物的影子罢了!他把生活中最真实、最辛劳、最残酷的一面留给了自己,而把自己最风光、最轻松、最美好的一面留与她人共享!可自己居然还傻乎乎的疼他,爱他,惜他,真是想想都让人恶心!罗雪玲痛心疾首得都不会愤怒了,只有天天以泪洗面等待着放假逃亡。
期末考结束的当晚,罗雪玲正在大刀阔斧地收拾东西,余江平却神采飞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那一瞬间,罗雪玲的心底掀起了一股风暴,阔别多日而越发俊朗的余江平,像一道强光刺向她的眼球,胀疼得她直哆嗦,脑子跟着就乱成一团,他来干什么?他来干什么?他来干什么?莫不是又要请我陪他……我该怎么办?拒绝还是答应……余江平笑眯眯地问:“你还没买回家的车票吧?”
罗雪玲水波不惊,淡然回答“还没有。”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看看,又来叫我陪他买车票了,真是可恶!她正想着该怎么处理他接下来的要约。
“走,咱俩出去,我有事跟你说。”
看着余江平亮晶晶的眼睛,罗雪玲的心开始不按规则地跳动起来,跟着余江平走完黑咚咚的过道来到楼梯口,余江平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两眼放光地盯着她:“给你个惊喜,快拿出来看看。”
罗雪玲被隔在了三重雾里,一脸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信封,慢慢把手伸进信封,掏出一看,是两张车票“你,……”
余江平有点害羞地解释道:“后天早上的,我们一起回家吧!”
罗雪玲盯盯地望着他,万般滋味搅和在心头,又冲到眼眶里,却就是变不成语言。
余江平笑着说:“这一个多月来,我忙得都快分身了,我们舍友帮我找了个家教,是个高三的学生,一心想考清华,就要我每周二、四、六和周日都呆在他家给他辅导物理和数学,剩下的时间我又忙着做作业,复习期末考,简直转得像个陀螺,都抽不出时间来找你。这个家教我挣了四百多块,我用它买了两张车票,打算再给家里人买点东西,咱俩明天就去逛街,我们有好久没逛街了。”
罗雪玲的心情反差成了阴阳两重天,全都调了过来。那一刻,云破日出亮堂堂,那一刻,轻风拂面暖洋洋,那一刻,爱霖润物细无声。一股暖暖的,潮潮的东西在她心里冲漾,拍得她只会瞎点头。
余江平继续兴奋地提议:“走,我们这就去找央措和朱卫东,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吃烧烤,我们四个痛痛快快玩一晚上。”冷却的心被捂暖了,湿漉漉的水汽被热火烘干了,天下太平,阳光普照,罗雪玲霎时热泪盈眶。
幸福和快乐像是被不小心弄丢的物件,最终又物归原主,把罗雪玲的心装得满当当的。她乐呵呵地跟着余江平过大街穿小巷,左手提着余江平为父亲买的衣服,右手提着余江平为侄儿侄女买的五色零食。阴冷冷的天空像在铅色的大棉被里沉睡,街边掉光了树叶的梧桐树顽强地伸展着枝干,像是在迎接新一轮的生命迸发,行色匆匆的赶路人裹得像五颜六色的棕子……像汽车般奔走的罗雪玲却浑身火热,想着明天将和余江平并肩坐上开往家乡的汽车,心里就像掉进去了一扇红糖,甜得实实在在……
只是,罗雪玲也会一阵一阵想起花雨伞下的谈话,它们像讨厌的蚊子嗡嗡干扰着她的快乐,心烦得快压不住时,她真想直言不讳地向余江平问个清楚。可她很快又转念一想,勿须自寻烦恼了,最重要的根本不是有没有那么一个女孩子,而是余江平对自己的感情。就像班里不也有个男生天天对自己大献殷勤,炽热得都有同学跟着起哄了,可那又怎样?一场独角戏罢了。只要余江平心里装的是自己,别说历史系的小花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就是学校的十朵金花一同围攻他,还不一样败走麦城。
出发前,余江平专程来帮罗雪玲收行李、打背包,动作利落干练,活像受过专业训练,罗雪玲喜上眉梢,甜在心头,舍友们更是啧啧赞叹个不停,罗雪玲觉得自己掉到了福窝里。
客车里,百分之九十都是放假回家的学生,认识的占了近一半。他俩出双入对,并肩落坐,共进三餐,关系在无声胜有声中昭然若揭。两天的车程,汽车就像一头识途的老牛嘶鸣着,时而挣扎在“S”型上坡的山路上,时而轻快小跑滑行在“之”字型的下坡路面,无休无止的转悠,害得罗雪玲像是被催了眠,抖不了多阵精神就被困顿捆绑得动弹不了,仿佛吃了蒙HAN药沉睡了一阵又一阵。每次被颠醒时,她都发现自己的头总是靠在余江平结实的肩头上,第一次和一个男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而产生的紧张感,促使她的心每醒一次就要急跳上一阵,当余江平身上美好如巧克力的体香若隐若现、丝丝缕缕地飘进她的心扉时,甜蜜和羞涩就轮番把她炸成了蕃茄酱,她棉软无骨地继续装睡,怎么也不愿回到睁开眼睛的现实。就这样红烫着脸,乱跳着心,一动不动闭眼享受着、享受着……当客车严重颠簸或大幅度倾斜时,她感到余江平会轻微地调整坐姿,她的头就自然而然地滑到了余江平的胸前,极其舒服地靠在了他结实柔韧的胸肌上,余江平的一只手轻轻地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尽管他的举动轻得像树叶飘落那样悄无声息,罗雪玲的心却已经吹响了欢快的锁呐,幻想自己正坐在一顶大红花轿上。她什么也不愿想了,思绪像被引擎声卷到了车窗外,谛听着余江平胸腔里演奏着的铿锵活力的青春之歌,她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滞,以定格她打了满分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