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假,央措就在朱卫东再三的强烈要求下坐上了开往他老家峡珠的客车。面对这个对她好得不能再好的男孩,她再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只有偷偷跟他走了。长到二十岁,这是她第一次背着父母独自跑到一个男孩家过夜,她的心情复杂极了,又紧张,又担心,又幸福,又快乐……这一切却很快被铺天盖地的晕车取代了。左倾右斜的盘山公路让央措晕得天昏地暗,吐得一塌糊涂,没折腾多久就变成了煮过的饵丝,瘫软成一堆。朱卫东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拍背帮她搓揉手臂,一遍又一遍对她说:“宝宝、再坚持几个小时就到了,你再忍忍……” 他那频频看表的凝重表情像是要天塌地陷了似的。
夕阳退却,大地泛红时,央措总算头重脚轻地跨进了朱卫东袖珍小巧得像用两个火柴盒搭成的小楼房里。一对极醒目的老妻少夫已笑逐颜开地站到了他俩面前。早听朱卫东讲过,他妈妈比他爸爸大十岁的事,可眼前这个年过七旬,脸已被横七竖八七长八短的皱纹切割得没了形状的小脚老人,还是让央措震惊不已,再看他身旁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的老伴爹,家乡那句“三班一起老”的口头禅瞬间在央措的世界里土崩瓦解。一个女孩怎能找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做丈夫呢?这岂不是在冒险!
朱卫东拒绝了央措洗碗的要求,自己非常老把式地干起来。他一边利索地洗碗收拾厨房,一边乐呵呵地对央措说:“这房子楼上楼下共有四间,楼上的两间就是将来我俩的新房,楼下是父母住,等将来,我俩就和父母生活在一起。”
“哦!”央措干干地应和着,她实在不想触及这个太过遥远的话题,而且很烦。她的思绪已经飘忽游荡在锦康,要是爸妈知道自己现在正呆在一个遥远的男孩子家里,会不会打断自己的腿?
朱卫东满腔激情地往下说:“今晚,你就睡在楼上,我就睡在你隔壁,你千万别担心,别害怕,夜里有什么事,尽管叫我就是。”
“嗯”央措应着,却被这个安排弄得浑身躁热,躁热很快就退去,心头又莫明其妙地浮起一丝冷寂和失落。她轻轻地从背后抱住朱卫东的腰,朱卫东拍拍她的手说:“宝贝,我收好这几个碗就带你上楼休息。
朱卫东推门进来和央措道晚安,脸一下子就被换了睡衣躺在床上的央措点红了,他低着头有点局促地坐到央措的床前温柔地说:“宝贝,你就乖乖睡觉了,我也要过去睡了,明早别忙着起,多睡会儿,我做好早点来叫你。”
央措拉住他的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使劲捏了捏央措的手,贴住她的脸说:“让我再想想你,我就过去睡了!”
一股剧烈的冲动从央措的头顶呼啸而来,她抱住朱卫东的脖子撒起娇来:“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
朱卫东僵住了,贴住她的脸颊烫得快起火,央措更紧地抱住他说:“我就不要你走,我要你抱抱我。”
朱卫东温存地说:“宝贝,你听我说,我们现在还没毕业,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明白吗?”
“我不,……”央措咬住嘴唇,泪水就滚落出来。
朱卫东一下子就慌作一团:“哦!别哭,别哭,我的宝贝,你千万别哭,这样,我这就上床来陪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吗?”他一边忙着替央措擦泪,一边拉开了被子,央措一头钻进朱卫东的怀里,大口喘息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男人味,脑海里顿时彩霞满天,浪漫伏荡,她闭着眼,浑身颤抖地呢喃:“你知道吗?你是今生今世对我最好的男人,我要把自己给你,一定要给你……”
朱卫东紧紧抱住她,发狂地吮吻着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唇,他滚烫火热的唇吻滑到哪里,哪里就燃起熊熊大火。央措化成了水,又变幻成蒸气,飘到空中变成了五彩斑斓的云彩,在清澈透亮的天空中飘啊,游啊……很久很久……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直袭她的内底,她“啊”地一声惨叫,仿佛一下子从天上踩滑重重地摔到地上,她浑身哆嗦:“我怕,我害怕,我……”
“别怕,别怕,宝贝,有我在,我会永远陪着你,爱你一生一世,疼你一辈子……”
三天短暂得如同三秒,眨眼便到了央措必须离开的日子。尽管朱卫东一家一再挽留她过完春节再走,可央措不敢,如果她再不回锦康,家里可就要炸开锅了。
二十天的假期,央措的心情没有一天是平静的。每天从睁开眼睛直到睡着,脑海里都在回忆着绝对隐私,心里有时慌乱,有时甜蜜,既紧张害怕,又平静坦然。她不敢深想自己的大胆行为是对还是错,更不敢把自己放在道德了、传统了的法庭上严肃审问。自己该如何回报朱卫东的这份深情厚意呢?婚姻毕竟太远,央措没有勇气,也不敢承诺。金钱或物质,那是连她自己也不知该把手往哪里抻,才能够得着的。唯有将自己的女儿身献上,即便劳燕分飞,也互不相欠了。
上官智是唯一一个让央措愿意把爱情和婚姻捆绑在一起来经营的男人,她爱上了他,期待着能把自己最纯洁的身心交给他,更向往着上官智能给她一个充满浓情蜜意的家。有爱又有家,那才是两厢厮守的完美境界,亦才是央措心目中最理想的婚姻!可残酷的现实撕毁了她的信仰,粉碎了她的梦想,瓦解了她的追求……尽管在形式上,她已经坚决果断地把上官智驱逐出境,可是,上官智定格在他精神世界里的东西,却像一块碑立在了她的心头,他是无人能及的,就连朱卫东也不能。可自己又不能撞死在碑上了事,那就只有改变思维,改变行为。对自己的未来做个大胆盘算: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最最爱自己的男人,把漫长的婚烟献给最终成为自己丈夫的人。如果自己将来有幸嫁了位好丈夫,就死心塌地相夫教子。万一自己倒了大霉嫁人不淑,也无需觉得亏空赔尽,一个不完整的自己换来一桩惨败的婚姻,就算是报应吧!所幸自己还有一份回忆。
央措这套源于上官智的催化而变质的情爱理论,使她和多年的知心好友罗雪玲发生了第一次严重分歧。罗雪玲说:我绝不苟同你的理论,于我来说,一旦爱上,那就是飞蛾扑火,纵是烧成灰烬,也心甘情愿。但凡有半点的不情愿,不接受,我就绝不会开始一段恋情。在我看来,恋爱是享受、是唯美,容不得一丝一毫虚假,岂能戴个假面具粉墨登场!如果上官智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会选择放手,但我从此将不会再爱,也不能再爱,我会像张爱玲那样选择枯萎和调谢。我的爱,一定要货真价实轰轰烈烈。不冷不热,半推半就的态度只能拿来吃剩饭!天下会有好吃的残羹冷炙吗?我可不学你,把爱情当成下弹子跳棋,随随便便即可找个替补,然后弄得全天下人都不开心。”
罗雪玲还数次提醒央措:“你想好了真跟朱卫东吗?这可是一个女孩子的恋爱问题,不是小事,错一步就意味着步步错了。”她甚至还逼问过央措,“老实说,你到底爱不爱朱卫东?还是空虚了找个人打发时间,孤独了找他填补寂寞而已?我告诉你,你这样做是害人终害己!”
和上江城开会的姐姐一同跨进学校宿舍,不料朱卫东已在里面恭候多时。姐姐对朱卫东的冷淡反应完全在央措的意料之中,她还厌恶地说:“也别再让我见到他!”一句话砸得央措直打冷噤,再也不敢进言。
才踏进宿舍,舍友就告诉罗雪玲,余江平昨天今天都来找过她。罗雪玲疲惫的心刹那间飞了起来,霞光万丈地飙到余江平的宿舍。二十多个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思念霎时变成两条情意绵绵的爱河,朝着对方的心湖狂奔,余江平被激流冲到罗雪玲面前,紧握住罗雪玲的手,两张灿若桃花的容颜在爱河的滋润下朝死地怒放……朝思暮盼的相聚,把两人都变得木讷讷笨乎乎的,坐在花园的老地方,却良久找不到话说,只会不停地望对方,红着脸傻傻地笑,甜甜地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