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下,可笑的恋人重逢综合症才全部消退,就像高烧终于退了一般。两人席地坐在树影绰绰的草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春花的淡淡香味,远远近近的建筑物在月色的照映中神秘幽静、庄严肃穆得像宫殿,鸡肠子般镶嵌在花园里的小道上,有对对情侣偎依走过……罗雪玲把头枕在余江平的肩头,细细碎碎地给他讲分别的日子,她说:“送走了你,我心里空落落的,连神思都觉得恍惚不清,我妈让我去买瓶醋,我却晕晕乎乎买了瓶酱油回来,我妈没骂我,反倒很担心地跟我爸说,女儿这次回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整天五心不做主的样子,是不是考试没考好。”
余江平搂住她,“我也一样,以前假期回家,我总有做不完的事,可这一次,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盼着能早一天见到你,连三十晚上的年夜饭,我都没胃口。”
罗雪玲抢着说:“我也是,年三十那天,我望着围桌而坐的爸爸、妈妈、妹妹、弟弟,个个脸上洋溢着团圆的喜庆年味,不知怎么的,我心中竟感到失落,我在想,如果明年咱俩就可在一起吃年夜饭该多好啊。”
余江平动情地说:“越是身处热闹的场景,我就越想你,我决定了,明年就带着你回家过年。”
罗雪玲悠悠地叹气:“我也想呐,可我哪里敢?还是等我毕业了再说吧!”
余江平吃惊了:“为什么呢?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罗雪玲重重地叹息:“你不知道,在我父母眼里,我还是个小孩,一个又小又傻,根本无法和恋爱了、谈男朋友了联系在一起的小孩,你不了解我家的情况。”余江平听得稀里糊涂,罗雪玲又兴奋地告诉他:“有天天气极阴冷,我哪也不想去,就窝在家里烤火,感觉特别想你,就撕下一张信笺纸反反复复写划你的名字,妹妹突然撞进门来,我还来不及将信纸藏起,她已经夺过信笺念起来,‘余江平,余江平’然后意味深长地盯着我,黑猫警长般地逼问,谁是余江平?我灵机一动,你猜猜,我是怎么摆平的?”
余江平没猜,而是更紧张地追问“你是怎么跟你妹妹说的?”
罗雪玲哈哈大笑:“我就无限憧憬地对我妹妹说,余江平呀,他是我最新看的一本小说里的男主角,那帅啊,那有情有义啊,那魅力啊,那迷人啊,已经大大超过了上海滩的许文强,所以让我念念不忘,在学校里我就已经为他茶饭不思了,只可惜,人家在遥远的台湾,我就只有写写他名字的命了。妹妹被我声情并茂的演说信服得连连点头‘哦,原来是这样呐,姐,可不可以也让我看看这部小说呢?’我就装腔作势地说,你还小,今年才上高一,等你考上大学再说。就这样,蒙混过关了。”
余江平被逗得乐翻天,笑得停不下来,突然听罗雪玲说:“你这个学期还去做家教吗?”
快乐刹住了,余江平口气沉重地说:“是呀,还是那个高三的男孩子,这个周六我就要去了,家教时间和上个学期一样,所以,这个学期我也会很忙,不过,我会尽量抽时间来找你的。”
罗雪玲不说话了,余江平有点紧张:你,你不会因为我陪你的时间太少而生气吧?”
“不-会-了-”罗雪玲故意拖着腔调地回答,花雨伞下传来的话像个飘流瓶,朝她一簸一晃地过来了,她说:“但是,我有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什么要求?只要不影响我去当家教,别说一个,十个都没问题,你知道的,我家里供我上学不容易,所以我得想方设法为家里减轻负担,要不是我们课下作业太多,我还真想找两份家教,那我家里就真的不用再给我寄钱了。”
罗雪玲的心颤抖了,这么懂事善良的男孩,我定要加倍对他好。她柔声哀求:“我希望你没课的下午就到图书馆,我们一同在里面看书,然后一道吃晚饭,吃完饭你就去忙你的,因为我想多跟你呆会儿,行吗?”
“对呀,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呢?你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就这么定了。”余江平顿了顿,补充说:“这样的话,我俩得抄份课程表交换备着,要不然到时我等你成了鱼干,还不见你怎么办?”
罗雪玲手一拍,“那就太好了,我就把你这条靓鱼油煎了吃到肚里,你就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和姐姐独处时,姐姐永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你倒是趁这几个月抓紧努把力,继续读本科是最理想的,本科生留在江城比一个专科生要容易得多。”又说:“别再那么死心烂肝的了,总得想办法留在江城才是紧要事呐回去干什么?那种一年有半年是冬天的小地方,你还没呆够喀?”……
央措不敢说自己早在第一学期的考试中就已经完全丧失了升本科的资格,更不敢提那个氟里昂式的男人上官智。见姐姐心情爽朗时,央措会小心翼翼地提到朱卫东,姐姐立马就表演了川剧中的变脸,央措的话自然被卡了回去。央措怎么不清楚姐姐的心思?可恨自己美如鲜花的妹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插在了牛粪上。退一万步说,如果朱卫东是江城人,将来能把妹妹留在江城也就算了。想当年上官智就因为和央措多聊了两次天,一向对他赞不绝口的姐姐就戴上有色眼镜审视他,好像自己的白天鹅妹妹,不管嫁谁都是屈尊了似的。可姐姐哪里知道?一个孩子的尊贵和高高在上,仅仅在爱他的亲人的眼里才成立!要不怎会有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说法!
送姐姐到车站那天,姐姐居然当着朱卫东的面冷硬地说:“你最好还是继续升本科,实在升不上,那就想想办法留在江城工作,别整天没心没肺地瞎忙!”姐姐拒不接纳朱卫东的事实像一只黄鼠狼,把央措和朱卫东的爱情变成了肥美的鸡,撕扯得血淋淋的。回到学校,朱卫东递给央措一本信笺,说:“给你的,打开看看吧。”
央措懒懒地翻开一页,是朱卫东在假期里给自己的一封信,她随便扫了两眼就合上了。
朱卫东说:“你再接着往下看嘛。”
央措瞅他一眼,再次翻开信笺,呀!全是朱卫东在假期里给她写的信,每天一封,足足写了一本。“啊?你……我……”
灵光开始在央措的脑子里乍现,就像无数条闪电划过黑暗天际。她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朱卫东,这个已经和她发生过人间最原始最私密关系的好男孩,为什么要错过?为什么不去珍惜?她又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朱卫东升本科,“我姐对你的态度你也亲身领教了,说白了这也是我父母的态度,他们希望我能继续读本科,更希望我将来能留在江城,所以你要我毕业后就跟你走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你真心实意地爱着我,我又何尝不想和你相守一辈子!为了我俩的明天,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升本科,两年后争取留在江城,我升本科早已没戏,不过我已经想好了,你升上了本科后,我就在江城找份工作先干着,那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再也不用为分离而心碎为相思而断肠。等你工作几年后,我们就结婚,你说多好?如果你还是拒不接受我的建议,我只有对你说,把我们的爱情撕成碎片的不是我的家人,更不是我,而是你!”
朱卫东从此投入到专升本的攻坚战中。都怪这该死的恋爱,使他在上次期末考时有两科没上八十分,总成绩一下就排到了第四名,而升本科的名额却只有两名。央措虽然丧气至极,却还是不停地鼓励朱卫东:“介于你现在的情况,这次期末考你一定要争取科科上九十分,你虽有两科成绩不能达标,但你是系学生会的成员,班干部,这可是别人没有的优势,到时你再找系领导单独说说,我想希望还是大的。”
时间因为朱卫东的苦读而绷了起来。只有到周日,她俩才到街上小逛半天,朱卫东热烈地提议:“央措,我们俩每月都去书店买一本名著,这样慢慢收藏,总有一天会把所有的名著都买齐,等将来我们结婚了,我俩每晚就靠在床头把它们一本本读完,你说好不好?”
央措满足地凝望着他,幸福得恨不能明天就是那个好日子。
然而,事情并未朝着她俩设计的方向发展,准确地说,人,又怎能敌得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