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规模平平,建设普通,无法给人带来丁点威严感的锦康师范,央措的心里得到了补偿和满足,联想给了她一个骄傲自满的理由,大城市里的大学校园绝对要比中专学校气派豪华。
和晓梅显得前所未有的亲热和热忱,带着她打饭、四处闲逛。温馨暖人的怀旧兴致、让人心情愉快的午餐、久违的儿时真情,使央措一股脑把自己苦闷抑郁的高中生活,以及对和晓梅目前生活的羡慕全抖落了出来。和晓梅非但不同情,还揶揄道:“哦哟,央措,看你夸张得,你们只是现在苦一点,三年后,你们可就是响当当的大学生了,我们算什么?不就一个小小的中专生。到时候,你别看不起我们就算好了……”
央措的苦水被噎在了脖子间,她很快意识到,和晓梅到底是和晓梅!往事像龙卷风刮过央措的脑子,她问:“我说晓梅,你和林刚到底有没有好过?现在总可以说真话了吧?”
和晓梅嗔她一眼,“你说拖鼻涕的小孩子懂什么是好?你也真是的。”话锋一转接着说:“你现在物色到一个了吗?”
央措很不满意地瞅她一眼说:“怎么可能?我们那种环境,哪会有什么心情想这些,每天陷在书山题海里,脑子都要炸了,两眼都昏花了,还物色个屁。唉,老兄,你的刘玉辉就在我们班,要不要我帮你盯着点?”
和晓梅浅浅地笑笑,老成持重地说:“我们早吹了,他读高中,我读中专,人家将来是大学生,这不明摆着的不现实嘛。”
“现实”,这类央措从未触及的字眼把她听恍惚了,奇怪一个月前还和自己坐在同一间教室的和晓梅,难道真的迅速长大且成熟了?又问:“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有新男朋友了?这倒不奇怪,你从小就能干出名,能跟你好,那是男生的荣幸。”
和晓梅红霞满天,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暂时没有,有个歌舞团的倒来找过我几次,但我还没考虑成熟,我不像你们,不能再如从前那样轻率行事了,三年师范一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就该谈婚论嫁了,所以得格外慎重。”
央措又一次恍惚,谈话再也没想继续。
短短的相聚使央措像是汲取到了奇异精华,一直重压在心头的阴云被吹散了,和晓梅的话悬壶济世,彻底治好了央措心中的病垢。她再也不羡慕读中专的同学,那才是名副其实的老气横秋,老之已至!自己单纯轻盈的思想怎么承受得了那么沉重的世俗问题?读高中多好,至少还可以做梦,三年,五年,甚至更长…人生若没有了梦,该有多么无趣和可怕啊!尽管眼前是有些让自己克服得很费力的烦恼。
汪秋菱就在隔壁高47班,教师子女这张幸运符照顾她读了初中又进了高中,一次又一次免去她作为一名正常学生本该承受的毕业证的忧虑和升学考的压力,她依旧那么满不在乎,满无所谓。和央措相遇时,她绝不忘记给央措投来极其讥讽的目光,搅扰得央措一天都没了好心情。
重创了央措的扎西也在高47班,他一落千丈的中考成绩让央措疑惑重重,王娟不是在初二就转学了吗?难道他真是与他们班那个细瘦苗条如柳枝,眉眼玲珑如洋娃娃的转学生肖丽红好上了?扎西变成了央措心中一根细若发丝的弦,弦的一头系着她的眼,另一头扯着她的心,很多时候,她也忘却了这根弦的存在,可是一旦扎西闯入她的视线,这根弦就会自作主张地噌噌拨动,扯得她的心隐隐地痛。。
开学一个月左右的一天,班主任居然带着肖丽红走进了高48班。当光艳四射,袅袅娜娜的肖丽红跨进教室的那一刻,央措惊得眼珠都差点滚了出来。很快,关于肖丽红的消息就像被秋霜打枯了的柳树叶,飘得到处都是,肖丽红是转学生,却没人知道她是从哪个学校转来的,听说她爸爸是伐木厂的副厂长,官大自然能耐也大,所以肖丽红压根就没参加中考。极度养尊处优的肖丽红一副拥有了自己,就拥有了天下的高寡姿态,极少和同学搭腔,整天像只名贵的波斯猫,蜷缩在墙角的坐位里不吱声。更像一块巨大的磁铁,不自觉地吸引着众多男生的眼球,也吸引了不少女生不经意地朝那里投上冷冷地一瞥。基于历史的问题和现实的原因,央措都没法不去关注她。
一天,高47班的堂姐拉粗极其神秘地告诉央措:“你知道你们班的肖丽红曾经和我们班的扎西好过吗?”央措淡漠地说:“知道,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拉粗捧住央措的耳朵更神密地说:“我们班从伐木厂来的同学说,肖丽红和扎西那个了,肖丽红就是因为去做人工流产才没有参加中考,可扎西好像不知道这个事。”
“啊!”
肖丽红是扎西的初恋,这只有扎西自己知道,扎西为这段初恋付出了怎样沉重悲惨的代价,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可笑的央措居然会递给他那样一张纸条,真让他哭笑不得,又无法不心生鄙薄和厌恶。不就是同上过两年的小学,她至于?真不知她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个初二的学生,不想着好好读书,满脑子尽是不健康的东西,早熟苞苞菜!更何况,王娟是自己姑妈的女儿,因为上初中后学习滑坡得厉害,急得皱纹叠着长的姑妈要求扎西搬到家里,为表妹恶补功课。央措不知情引起误会也罢了,她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质问?还想把自己堵在路上盘查,神经病!当时真想狠狠训她一顿以正校风,只是瞅了她一眼,没再给她更大的难堪已经是了不起的情面了!她难道还想要我像从前一样理睬她,做梦!读完初二,王娟就随姑父工作调动转学到大城市江原去了。而爸爸又恰在此时调到锦康水电局,扎西顺理成章地继续跑学。
扎西也听到许多关于班里同学早恋的信息,对此,他的反应历来是从鼻腔里发出两声冷笑,不评说什么,更不表什么态度。当然,身为班长的他也不会跑去老师那里告密。始终牢牢稳坐第一名的他,更不屑于参与这样的无知群体,他的思想很单纯,他的抱负大得很,他的目标远着呢。
初三下学期的一天,班主任带进教室一个水灵灵的玉人儿,白里透红的俏脸蛋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披肩秀发顺滑亮泽如黑缎子,垂柳般的身段娉婷婀娜,莲步轻移像是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小演员……把同学的眼睛都看直了,扎西倒不会轻易中了移魂大法,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剔透如瓷娃娃的转学生叫肖丽红,像只索群独居的孤雁,清高寡和,独来独往。整天孤零零地倦缩在坐位上不和别人搭腔,老师讲课时她总是半低着头,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也不知她有没有在专心听讲。自习课经常偏着头长久发呆,一脸的迷茫和柔婉。扎西不时会想,坐在前排这个个性鲜明的靓女孩,会不会动摇到他捍卫了两年多的第一名。
肖丽红来后大概一个多月的一天自习课,同学们都低着头奋笔疾书做作业。教室门忽然被推开了,班主任带着一位穿着很体面,细高得像根电线杆的中年男人走进教室,同学们正在诧异,只见肖丽红跑上去一头扑进中年男人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喊了声:“爸…”她久久不松手,全班同学看呆了……这一幕在扎西的脑海中瞬间撞击出了金石轰鸣的响声,一种柔软温暖的情愫顿时弥漫在他的心间,他想起了妈妈,一直在荣吉工作的妈妈,每年只能在寒暑假才能见到的妈妈,连绵不断的思绪让他的心也跟着飘浮晃摆起来……他再看肖丽红时,很奇怪地有了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自然,同时还伴随着心跳脸红。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想看,一天看不到,他就浑身不舒服,两天看不到,心中竟会有满当当的焦渴和期盼。期中考,肖丽红一塌糊涂,排在倒数,扎西非但不反感,反而觉得心疼,这个纤尘不染,清丽柔弱的女孩子,怎能承受这么残酷的打击呢?扎西想去呵护她,关心她,就给她递了张纸条,上书“肖丽红,你上课有听不懂的内容,可以问我,如果作业不会做,我也可以教你,要中考了,你得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