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肖丽红一同上学的心情和过程，像烙铁般永远地印在了扎西的记忆里。尽管在后来的日子，和肖丽红一起去上学的经历不下十次八次，可在他看来，这每一次都只是第一次的重复和延伸，永远不会有第一次那么让人难忘和清晰。

闹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闹响了，这是扎西故意定的时间，足足比他平时起床早了半小时，他催促肖丽红快快起床，自己顾不上洗漱就先把单车推出厨房，做好一切出发前的准备工作，他交待肖丽红：“我得趁天不亮先把你送回宿舍再赶回来，你回宿舍抓紧时间洗漱然后参加跑早操，我来上学时，顺便给你买包子，我会放在你的桌洞里……”

当扎西再次大汗淋漓地在熹微中骑车驶入学校时，他觉得身体里似乎蕴藏着几吨的力量和热情，怎么都用不完。新的一周会如此新奇别样地展开，让他有种迷醉梦幻的感觉，真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更不敢相信是自己把这一切变成了事实。想起自己从前对早恋的不屑态度，戴变色镜看他们的眼光，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很无知。灵感突然大发：早恋完全就是一场足球赛，先不说球赛本身所蕴含的灵动和刺激，既是赛场，那就不是任何人都可参与角逐，成为健将得有资本和机遇，更要得到恩赐和幸运……只是智慧的扎西，却完全忽略掉了球赛中最真实的残酷，既是比赛，那就注定有输家和赢家，可他连汗毛都没想到过，自己会惨败在这场用一腔热爱和真心付出参与的比赛中。

接下来的日子美好得像在荣吉家里过年，开心和快乐像妈妈炖在锅里的火腿，浓浓地弥漫着，看一看就美死了，闻一闻就香晕了。周六在期盼中徐徐到来，看着肖丽红清亮明辙的眼神，盈盈飘动的脚步，扎西觉得世界已经停止了转动，顺手把纸条塞进她的文具盒：晚上8点，你在桑曲河大桥上等我，我来接你。

风风火火又满心欢喜地将肖丽红接回家，两人吃够零食，聊够天，扎西就要兑现给她补课的承诺。倒是肖丽红似乎对自己的学习大事没太多的激情和欲望，她微微呶着嘴，皱皱眉头，半晌才慢慢腾腾地拿出课本。讲了一个小时的数学，扎西讲得口干舌躁，肖丽红听得哈欠连天。再讲完半小时的物理，扎西连跟连甩下几大杯水，肖丽红一脸倦怠睡眼惺忪地趴在桌子上。正当扎西一边激励他，一边打开化学课本时，肖丽红却一声不吭地把脸枕在了扎西的手臂上，扎西的思路搅带了，舌头也轮不转了，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玫瑰香味，浪漫的气息撩得他晕乎乎的，手臂仿佛被置了进熊熊燃烧的火炉，融化、融化、融化……动弹不得的融化把他的心、他的身、他的脑，化成了一坨凝滞不动的铁。耳边响起肖丽红娇滴嘀的莺莺声，“呣，我太累了，今天就补到这里好吗？我想休息了，可以吗？”

看着肖丽红通红透亮的脸颊，慵懒飘浮的眼神，扎西再度消融，低头轻轻吻住她的脸。肖丽红的双臂突然变成了蛇，绵软有力地箍住了他的腰，扎西的心像被压瘪在了胸膛里，慌乱地挣扎着，他的思维全部掉线，不知怎么的就已经把肖丽红紧紧抱在了怀里，肖丽红更加用力地抱着他，那个美好凉爽的小鼻尖紧紧地贴着他的脖子，温热急促的气流在他的脖颈处一浪推一浪，惹得扎西腿脚发软，胸腔发胀，一种无法遏制的欲望攫取了他，直勒得肖丽红柔软的身体颤抖不止，情急之中，也不知是得到了肖丽红的暗示，还是自己突然开窍，秒秒钟，他就把肖丽红按到了床上，就在他把舌头伸进那个豆蔻生香的嘴里时，一种强大又奇异的感觉击中了他，他瞬间就被焚毁，在闪电般短暂的美妙里，他看到了斑斓绚丽的彩虹、美若锦缎的霞光……

扎西从此陷进了无法摆脱的欲望里，诱惑总是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地干扰、破坏着他的正常学习和生活。肖丽红身上发出的吸铁石般的强大力量，常常搅扰得他神不守舍、焦渴难奈。他俩不再遵守周末才补课的约定，再不会信誓旦旦沉浸于“学好数理化，打遍天都不怕”的抱负之中。俩人像吸食了毒品的瘾君子，更像两匹脱了缰绳的野马，再也收不拢。 

日历在荒诞中像被撕坏了一般，转眼到了六月底，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已经四十多天没来例假的肖丽红，随时感到浑身乏力恶心想吐，有几次差点在课堂上就吐了出来。早孕的征兆吓得她魂飞魄散，也把扎西吓成了傻子。那个周末，肖丽红没跟他道别，一声不吭回伐木厂去了。从此后，扎西的心就卡在了嗓子眼里，一小时，一小时盘算着世界末日的到来，他再也挤不出一秒钟的时间想中考，想未来，再也抽不出一盎丝的精力看书复习。思念和焦虑像两只猛兽，没日没夜撕扯、吞食着扎西的身心，痛苦和无助充塞得他眼睛红肿，牙龈出血……至到中考，肖丽红都没有来。他脑袋麻木，身疲力乏地走进了中考考场。中考成绩下来后，一度以全班状元自居的扎西一下子哗啦滑到了十多名。所幸，这个分数读高中还绰绰有余。

漫长的暑假，扎西没有哪一天不在想肖丽红，他甚至会想干脆大着胆子去趟肖丽红家，看看他的可人儿到底怎样了。可一想到肖丽红的父母，恐惧就让勇气灰飞烟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只有等待和盼望着奇迹出现吧！

央措还算平静的生活终于被一张不过两寸宽的情书搅乱了。尽管之前她天天发誓：绝不输在高考起跑线上！事到临头还不是一样筛糠。她翻来覆去看着这两排歪三斜四的表白，心也跟着歪三斜四起来。

第一眼看见你，就深深的被你吸引，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交个朋友吧？下自习后在教室等我好吗？

                               洛桑

这个叫洛桑的陌生男孩，用一封粗制滥造敷衍了事的情书在央措的世界激起了千层浪。她在三天后确认了此人是高46班一个平庸普通得如同一坨泥丸，掉在人堆里三秒钟就会被淹没的小男生时，她恶狠狠地骂信使李靖出卖了同学！李靖极不服气地回嘴：“小看人了不是，人家洛桑可是光明中学篮球校队鼎鼎有名的队员，球场上的风云人物，多少女生心中的偶像！

央措按兵不动，洛桑也没再递来情书，却天天托李靖约她晚自习后见面。频繁的纠缠严重影响了央措的心情和学习。央措再三思忖，决定去见洛桑一面，当面锣、对面鼓地把事情讲清楚，尽快结束掉无休止的干扰。

周六放学后，央措出发了。走在山脚下弯弯曲曲的红泥小路上，眼底尽收初冬的景色，成片枯萎败黄的草甸，静静伫立着掉光了叶片的白桦树，暗沉得生机尽失的松树……央措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藏民居顶上被雨雪沤得发黑的木板，散发不出一丝清新和活力。随风舞动的经幡反反复复在提醒她该怎样对洛桑说话，要有理有据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但不能让对方恨自己，还必须让他心服口服，切记不能伤害别人，更不能伤了他的自尊…央措突然觉得自己好伟大，好了不起。

央措在冷风中等得龇火才总算看见朝自己疾步而来的洛桑。当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清晰地投映到央措的眼底时，她的心一下子变成了秋天的草甸，到处是火红的狼毒草，手足也无措地紧张起来。可箭已上满弓，后退无路了。满面春光、笑逐颜开的洛桑渐渐逼近，央措的思绪慢慢稳住。对不起，陌生的同学，我可能不能让你这么高兴的回去了，抱歉！洛桑一个劲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被班主任叫去开了个短会，关于秋季球类运动会的！就耽搁了，一路上，我一直担心你会不会等不及走掉了。”

“没了，没有，我也刚到不一会儿。”央措频频摇头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始自己的开场白。

“约你一次可真难啊！”他像老朋友一般说道。

央措顿时脸色绯红：“肯定嘛，毕竟我们是陌生人！真不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约我出来，到底想跟我说什么？”话音才落，央措就知道自己已经说错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做我女朋友吧！第一湛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坦率直白得像锄头挖在央措的心上。央措全乱了，一直以来的抗拒和准备好的慷慨陈辞，被齐齐宰断，她傻乎乎地顺着洛桑的思路蹦达起来。

“喜欢我什么？你又了解我什么？”

“喜欢你很漂亮，很迷人！我了解过你，知道你初中就谈过恋爱，但我觉得无所谓！”言多必失！洛桑的后一句话猛然把央措敲醒。

“这个老江湖、下三烂！居然拿我不堪回首的历史来和我谈价，真是岂有此理！”央措忍不住在心里骂起来。冷冷地回应道：“是吗？看来你还真是费尽心机，难为你了，是不是听说我初中就不守规矩，坏女生一个，就想趁火打劫？你想错了！”

洛桑平静地盯着她，说：“没有，我就是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做我女朋友吧！”

洛桑冷静固执的争取深深激怒了央措，瞧瞧他那副胜券在握的架式！“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这种可能，并且永远也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走了。”

洛桑苍蝇般飞过来歇在她前面，无限伤情地说：“我会一直追你的！直到你答应为止。”

央措的心一阵颤栗，看着这个自己不喜欢的男生为自己难过伤感，恻隐之心促使她收回了脚步，那就让我陪着你熬过这伤痛的时刻吧，眼下我能为你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做我女朋友吧！我真的很喜欢你！”善良被利用，关心被亵渎，央措真的火了，大步流星地离他而去。

“我会一直追你的！不信你等着瞧！”洛桑嘶声力竭的狂叫像石头般猛砸在央措的耳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