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削的哨声拉开了比赛的大幕,全场最矮小的洛桑立马大显升手。他机灵敏捷前盘后带左冲右突游刃有余,小豹子一般稳霸中场,给48班造成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大压力,他命中率极高的三步篮轻轻松松地把48班远远抛在后。他简直就是高46班男篮的璀灿星宿,灵魂人物,精湛的球技和出色表现不但赢得了场下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且央措的心里亦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多情地暗暗惋惜,如果洛桑也长个一米八,那将何等了得呀!还是老天真不容跳蚤长大?你看他那轻浮的德性,听到别人为他鼓掌喝彩,就笑得嘴都歪了,一脸的得意撒得满场都是,也不怕自己被滑倒。每投进一个三步篮,就毫不避嫌地朝着央措恶露满嘴的白牙,从而招来众多与比赛无关的尖叫和怪笑声,弄得央措想不脸红都不可能。高48班惨败而归,央措却无论如何也难受不起来,心变成了发现一大堆松果的小松鼠,抑制不住地兴奋紧张。李靖平反来了,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央措看啊看,看得央措脸直抽筋,她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似乎没有谁可以真正出卖你的感情。
走火入魔了的央措,从此无法自制地关注起洛桑参加的任何一场比赛,心被洛桑卓尔不凡的球场风采完全俘虏。每每看到洛桑完成杰作后大胆地朝她点头咧嘴,央措的喜悦就像冒出杯沿的啤酒,撒得满地亮晶晶。那份心领神会的默契,没几天就让她加入到以达依娜为典型的恋爱队伍里。
初中时读9班的达依娜与央措可谓是老熟人。来自锦康县最偏僻边远山区的达依娜浑身散发着浓郁的乡土味,她长得很美,象牙色的鹅蛋脸,水灵聪慧的杏眼,一头齐腰的青丝天天被舞弄到极致,就像时刻准备着去参加什么仪式。过分做作又极不拘小节的性格,让她一直交不到好朋友,被同学敬而远之的她开学不到一个月就频繁晚回宿舍。凭直觉,女生都认为她在谈恋爱,央措更是十拿九稳地断定,她晚回宿舍就是约会去了。共同的隐私很快就像钢绳把她俩绞在一起,分享秘密成了两人相处的基础和核心。
达依娜接到隔壁高二年级雷建国的情书是在开学的第二周,雷建国在龙飞凤舞的七八页信纸里向她真挚表白:看上达依娜是早在她读初三时,所以自己就忍住了,如今大家既然有缘成了隔壁,又何必压抑心中的真情云云。这封陌生的情书弄得达依娜又感动又激动又慌乱又紧张,但她没做任何回应。雷建国每天下晚自习后都会托同学把一封沉甸甸的情书交到达依娜手中,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两周后,达依娜终于同意见他一面。
要命的是,现实中的雷建国比达依娜想像的不知要好多少倍,玉树临风的瘦高个,清爽脱俗的五官,一双被密长的睫毛遮掩着的晶晶深眸,只一眼,就让达依娜无可救药地掉了进去,从此他们爱得如胶似漆牵肠挂肚。白天,他们在走廊里深情凝望,晚自习后的黑夜成了他们的期盼和福佑,解析物化着他们的倾心爱慕和苦苦相思。
由央措和洛桑,达依娜和雷建国组成的恋爱小分队约定,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密和减少对学习的影响,每周二、四下晚自习后一起行动。于是在寒风刺骨、冰天雪地的隆冬,在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穿着长齐小腿军大衣的洛桑和雷建国裹着女朋友,要么躲在学校的围墙后,要么躲在学校的山背后约会,快乐地讲啊讲,开心地笑啊笑,那情式,那感觉,哪像是身处零下十七八度的严寒,倒像是在阳光明媚、暖风轻拂的海边。他们就这么待着、守着,再怎么也不够似的,直到时间飞奔到十一、十二点,凌晨一点,这才恋恋不舍地依依惜别。央措和达依娜往往都是在快到宿舍才发现自己已被冻得全身发抖、手脚生疼,差不多连路都不会走了,可两个人依旧笑嘻嘻地相互挽着,高一脚低一脚地泼撒着盛不下的甜蜜和满足悄悄潜回宿舍,有时睡到天亮醒来,脚都还没暖和过来。
央措和达依娜最狂躁的时光是晚饭后。她们并肩到山后背一个小时的书,然后就热火朝天地畅谈自己情场的最新动态,争先恐后地给对方讲自己的他又怎样对自己说了,又做了些什么让自己感动的事了……讲到后面,就成了得意的炫耀和摆谱,听着刺耳甚至生恨,可还是想听,要听,听不够。
疯狂的恋情持续了一个月,恰逢洛桑过生日,央措咬着牙克扣了自己三分之一的生活费,送给洛桑一个蕴意深刻的心形香币项链。这份用心良苦且让自己入不敷出的厚礼,遭到了好友罗雪玲的猛烈抨击,她讪笑着诘问央措:“至于吗?央措,可别让自己饿得营养不良了,到头来还不知人家把它挂在哪里。唉!只是事已至此,你也别多想了,权当是自己买饼干解馋算了,哈哈……”央措嗔她一眼,使劲地吹吹鼻子。
罗雪玲和央措是初中同学。央措曾数次听同学说罗雪玲真诚善良为人厚道,是个绝对值得交心的大好人。高中报到那天,罗雪玲和央措恰巧一同跨进班主任家,人是物非的亲切感和对罗雪玲的好印象,使风风火火的央措当即提出要和她做同桌,罗雪玲嘴眼笑得弯弯地同意了,她俩这一坐就是三年。胖乎乎且比央措稍高的罗雪玲大央措一岁,圆圆的脸上挂着一副很醒目的高度数大眼镜,使得央措常常替她扛着夯实镜架的秀挺鼻子担心,唉,再怎么努力刻苦,也不能坏了眼睛。恬淡安静的罗雪玲似乎从来不会有什么怨言,温和宽厚得像个大姐姐,事事迁就包容着央措。罗雪玲理科不行,文科却很棒,自小博览群书的她作文写得出神入化,文言文解读得精准到位,常常惊得央措目瞪口呆,对罗雪玲的感情也从一开始的友好同桌,慢慢上升为敬仰、崇拜、依赖。什么事都非得对罗雪玲说,请智慧的她为自己出主意,断是非。和达依娜成了同类后,央措经常会不自觉地比较她与达依娜和罗雪玲之间的友谊。与达依娜的友谊,快乐自由,充满了刺激,像一杯浓浓的糖水,初入口,一定让人欢心愉快,但喝多了,要么腻味,要么无味。而罗雪玲的人格魅力,那是达依娜用一生的时间去修练也不一定能与之看齐的。罗雪玲是人里面的精品,能跟她交上朋友,那是一种真正的荣幸,能够有幸得到她的友谊,就意味着你将品味到真正高级的东西。相比于达依娜,罗雪玲就是珍藏了几百年的法国葡萄酒,难遇更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