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措几天都在回味从格追那听收到的新闻旧事。
真是心思放在哪里,哪里就会出“成果”啊!汪秋菱和肖丽红的骇人听闻让她感到特别难受,像是……又像……她说不清楚更想不通,表面风平浪静的校园下面,竟潜伏着如此可怕的事情,看似愉悦欢欣的谈情说爱下,居然隐藏着这些血淋淋的残酷。
央措的暑假生活在带一岁大外甥的烦累中周而复始地往前挪。心倏地一下就静谧得如同周边的原始森林,在漫长得快令人发霉的雨天里昏昏沉睡,不时清醒过来的那根神经,牵扯着的不外乎是自己那点不高不低的分数到底能考上哪所大学。
初识省贸易公司驻锦康的工作人员上官智,是因为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家里来和姐姐商讨工作上的事。大城市人上官智身材健康壮实,圆脸白里透红,金丝眼镜架明亮耀眼,普通话温和标准,无疑和锦康的土著居民有着天壤之别。央措自然对他敬畏得根本不敢用正眼瞧他。上官智似乎没端什么架子,老对着央措问这问那,央措慢慢了解到,上官智两年前毕业于上海某大学食品工程专业,长央措三岁。央措除了在心里惊叹他的出类拔萃外,更加自惭形秽得抬不起头,上官智却胸有成竹地对她说:“你根本不用担心,你的分数,到江城上个大学绝对没问题!更何况你还是少数民族地区的考生。”央措听得全身暖融融,脸颊热乎乎的。
时间在奔跑,青春的热血也加快了步伐,央措与上官智也变得越来越熟悉。上官智时常会笑逐颜开地对着外甥农布说:,“来来来,让叔叔抱一下,看你那么胖,你小姨都快抱不动了。”
当他接过小农布的那一刻,央措感觉自己正喝蜂蜜,甜爽得飘飘忽忽。尽管她们的交往如同松茸般洁净天然没有一丝污染和杂尘,可央措还是冒冒失失地喜欢上了上官智。只是这种百鸟朝凤的喜欢,常常让她陷入到无助的虚空和惘然中。是啊!上官智如同鹏程万里的雄鹰,而自己不过是原始森林里的一只云雀,上官智如同遨游万顷大海的蛟龙,自己却卑微得如同洋芋地里的泥鳅,上官智是万人仰慕的王子,而自己则是个平凡普通的灰姑娘……不过一切似乎又没那么绝对,深藏于雪山林海深处的松茸都可以飘洋过海,成为外国人餐桌上的佳肴珍馐,说不定我央措也有云雀飞出崇山峻岭变成凤凰的一天,一切顺其自然吧!
央措的心思因为喜欢而变得细腻温润起来,性格也因为爱慕而变得体贴周到。时逢有亲戚从乡下不断寄来当地白里透红,又香又大的苹果。央措每次都精心挑选出顶漂亮的几个,面色绯红地送到他的宿舍。隔三差五送苹果的花絮,让央措与上官智的交往在无形中变得更频繁和私密。她好喜欢看上官智接过苹果时乐得咪成逢的眼睛,更陶醉于和上官智独处的感觉以及听他那口温和标准的普通话。
这天午饭后,央措又抱着苹果来到上官智的宿舍。上官智居然悄无声息地从后面抱住了她,央措刹时脑细胞大量晕厥,任凭上官智又烫又粗的喘息灼烧着她的耳根,感到自己掉到了棉花堆里,眩晕着直往下陷……上官智紧紧勒住她时,她想到了逃离,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起来,上官智温柔地把她掰转身,紧紧拥入怀中,央措慢慢站稳了,心也踏实了,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只大手,她放心地吁了口气,坦然地倚在了上官智的肩头,缓缓环住了上官智的腰,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问自己:“这是真的吗?真的吗?”她幸福地睁开眼睛,又赶紧闭上,一遍又一遍跟自己确认:是真的,这一切千真万确是真的……猝不及防地被上官智压在了床上,当他温热的双唇紧紧压住她的双唇时,央措像是被抛在了云朵上,不知是世界在飘荡,还是她自己在飘荡,上官智的手摸索着捏住了她的乳房,央措惊得一把推开他就坐了起来,咣咣狂跳的心稳住后,她羞怯地说:“我该回去了,待会儿我姐得到处找我了。”
上官智脸颊通红透亮,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轻轻搂住她的肩柔声说:“不着急,我把我单位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留给你,等你到江城读书,一定联系我!我会等着你!”
央措又一阵眩晕, “天呐!这一切是真的吗?”眼前这个让自己暗恋得心疼,喜欢得不敢喜欢的男人,居然开口向自己承诺会在那么一个美丽的大城市里等着她,这是真的吗……来得太容易太迅速的这一切,突然让央措有种强烈的不安和担忧,她抬起迷茫的双眼,怕丝丝地颤声问:“你,你没有女朋友吗?”
上官智的脸猛抽了一下,说:“原来是有一个,现在,已经分手了。”
“哦……”央措放心得只出大气。
一只机敏灵活探头探脑的米老鼠,从此落脚在央措心里。先前与上官智自自然然的交往完全被脸红心跳口齿木讷替代。牵肠挂肚着该给他送几个苹果,羞怯之心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进他的宿舍。巨大的潮汐每天在央措心中喧嚣鼓噪,不能为外人所道的私密无时无刻不在揪着她的心、扯着她的魂。午夜梦回时分,和上官智心神荡漾的那一幕像黑暗一样把她罩住。看着可爱的小外甥,央措竟会冒出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与上官智有这么个宝贝的念头,羞得她直贴着外甥的小肚皮大声念叨:“小姨的小宝贝,小姨的小心肝……
央措接到了江城大学生物系专科录取通知书是在八月底。她蹦蹦跳跳地跑去告诉上官智,上官智除了高兴地问她一些极平常的问题外,就再没什么特殊举动。央措失落地想,一定是连个本科也考不起的自己让上官智失望了。
临行前一天,央措又一身小汗地去向上官智辞行。上官智极清淡的表现让她难过得差点落泪,她强忍住泪水正想走人时,上官智却拍拍她的肩轻声说:“你先去江城上着学,我在这里最多再忙两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到时你一定与我联系,电话号码都收好了吗?”猜测和疑虑霎时化作一股强大的二氧化碳融进了空气,央措大胆地抬头深深地凝望他,千言万语,尽在无言中。
才坐上开往江城的车,央措就开始默默计算着上官智回来的大概日子。想到上官智,她似乎看到自己美好的前程已经青山绿水地铺开,想到江城大学,她又激动又欣喜。只可惜璀灿的心情却像一辆故障车一次又一次骤然熄灭。“我怎么那么不争气,只考上个专科呢?上官智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来看自己呢?”
普普通通的大学校园,不仅未给央措带来惊喜,还让她感到有些许失望,特别是自己住的那幢女生楼,就像一只用旧了的粗瓷碗,怎么也找不出任何的内涵和韵味。可看着抬头挺胸踌躇满志走在校园里的同学校友,她又不得不自慰,再怎么地,它也是一所货真价实的大学,尽管外貌平凡,可它就是骄傲地存在于省城,而这座陌生的城市,除了是本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以外,还有着让人垂涎的四季如春的气候。要不然从边远山区考来这里的莘莘学子怎么会挤破头皮想留在这里,且还有“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的顺口溜。
华灯初上,柔风习习的夜色里,漫步在学校花团锦簇小径上的央措会忽然感觉眼框潮湿,心潮起伏。哦,感谢上苍,在她人生的关键时刻送来了上官智,一个优秀得让她做牛做马伺候一生也心甘情愿的男人……她发誓:“我一定要努力学习,到时争取再读个本科!”一想到自己以二十分之差就被盖上了专科的印章,央措就心绪难平,岂能不一洗雪耻?
开学第二周周六,央措似有仙人神助般逃脱了刘振生的造访。正当她惊诧刘振生怎会掌握自己的行踪时,刘振生大大咧咧地来信说要她周末务必等候在学校。央措冷笑着把信扔进垃圾筒,周末一到,就跑到师院罗雪玲那里躲了起来,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放心大胆地摇回宿舍。谁知一进门,就被全宿舍女生群情激愤地一顿狂喷,说央措做人不厚道,爽约就跟吃饭喝汤一样随便,让一个男孩子把女生宿舍当成商店,三番五次,想来就来,害得别人受难且不知所措……有苦难言的央措只有求饶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