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妹妹补课,临到放学时间却突降暴雨。平时对这种事被动得像木鱼的格追,那天却一反常态,拿了雨伞就急匆匆地朝学校冲。汇入到学校门口规模不小的送伞队伍里不一会儿,雨就小得只有飞飞细丝。她索性关了伞伸长脖子不停地朝学校里张望,却迟迟不见妹妹出来,脸却没来由地发热,就像架在电炉上的水,越来越热,越来越烫……就在她不知是第几次探着头睁大眼睛往学校里看时,突然看到魅力非凡、年轻帅气的陈耀斌正朝门外走来。水烧开了,她慌乱得直想躲藏,陈耀斌已经大步走过来和她打招呼:“来给你妹妹送伞喀?”
格追绯红的脸干脆变成了一块红纸,点头回应的瞬间,看见陈耀斌的眼睛正闪着灼亮灿烂的光彩。她心里那只名叫喜欢的蚕宝宝,欢快地把她的心当成了桑叶一阵狂咬……
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看来还真是一点不假。两天后,妹妹竟背着父母悄悄递给她一封信,“这是我们班主任让我给你的。”表情诡谲得让格追紧张地追问“真的?”心却敲成了乱鼓点,脸热得像有火苗在舔。一目十行地扫完求爱信,格追就醉得像是跌进了青稞酒桶里,晕得不知东南西北。想了又想,直熬出两大个熊猫咪咪的黑眼圈,格追才终于回了封人小鬼大的信。
陈老师:你好!
你的信我看了,只是我不知道我父母亲是什么意见。
格追
四月二日
一语双关的信,既答应了陈老师的求爱,又试探了陈老师是否真心,既保全了女孩子的面子,又放了长线。格追很清楚,她现在的恋爱已不是读书时的鸡鸣狗盗之流了,她的爱情,不谈则已,一谈就必须面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现实。所以说家里这关是无论如何也要过的。当然,如果是她认定了的,父母就是反对,她也会斗争到底。可是,如果一开始陈老师就来征求父母的意见,那不是两全其美吗?
陈老师从此频频造访格追家,一开始的话题只是围绕着格追妹妹的学习情况啦,在校表现啦之类的展开。格追的父母半点都没多心,女儿读初三,学习又一般,老师付出是表明人家的责任心,感谢高兴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让思想发岔。可慢慢地,格追的妈妈就发现了陈老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真实用心。恍然大悟后,妈妈乐得眉尖眼底都洋溢着快乐,她喜滋滋地试探格追:“妈早看出陈老师对你有意思,这个小伙子不错,大学生,又当老师,人长得相貌堂堂还会说话,做事踏实,这样的人……总之,妈劝你可别错过机会……”
夜来香在一夜之间大胆开放,这些都是格追想过千遍万遍的事实,自己一个小小的初中生,一介单位里普普通通的收费员,能揽上这样一个文武双全的男人托付一生,那是菩萨供得高,前世修来的福。她大笑着对妈妈说“知道什么叫憨人有憨福了吧!小时候还天天骂我去吃屎吧!”
十九岁的格追,从此变成了锦康盛春的小杜鹃,烂漫靓丽得阳光都为之逊色,妩媚动人得春风都为之赞叹。五·四青年节,陈老师又来到格追家,晚饭后,格追的妈妈乐呵呵地对他俩说:“格追,陈老师平时天天忙,难得休息,趁今天过节,你俩出去哪里走走玩玩吧。”
格追的爸爸热烈附和:“是啊,最啊,你这教书的工作,平时也真够累的,趁过节,出去轻松轻松吧。”
爸爸妈妈再透明不过的用心,一下子让格追和陈老师的脸红到了脖颈窝,俩人的恋爱关系在全家敲锣打鼓的亢奋中正式确立。从此,陈老师就以格追男朋友的身份每天到格追家吃晚饭,吃过晚饭后,俩人便去陈老师学校的住处。幸运的格追,初恋就风调雨顺地握住了无敌爱情的两大法宝,两情相悦和父母的祝福。爱情如同春节张贴到墙壁上的大幅彩色画,崭新鲜亮,可摸可看。在陈老师的宿舍,无须热络长谈、缱绻蜜语,房间里自然就弥漫着浓浓的幸福和谐。陈老师忙着背课批作业或到班里查自习,格追就烤电炉,吃零售,看电视。周末时,陈老师亦或带格追回家,或找朋友聚会……她们像相恋了几年的恋人,琴瑟和谐地相伴在每个夜晚。格追甚至觉得连偷吃禁果这样的事也没有了想象中的神秘,只有初识玄学的无措羞涩和甜蜜美好。
元旦节,俩人在锣鼓喧天中隆重完婚。
央措的造访,乐得格追拉着她在新房里四处参观。第一次看到朋友新房的央措,激动得乱七八糟胡言乱语:“老天,你都结婚了,你会当人家媳妇吗,感觉如何?”“你可是我们同学中最早结婚的一个,咱俩是同岁,你没触犯婚姻法吧,哈哈……”
“哇!好漂亮的新房呀!”央措踏在暗红色厚绒地毯上大叫,双眼摄像头般盯着玫瑰红的巨型金绒落地窗,高大气派的组合柜,转角沙发大彩电……羡慕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再看印着玫瑰花的软包床头,玫瑰红底粉碎花床罩铺就的雍容华贵的大婚床,央措的脸竟没来由地红了,她赶紧分散注意力,顺手抱起床上胖嘟嘟的粉红色大布娃娃说:“这么大的布娃娃,一定很贵吧?”
格追笑笑说:“这算什么贵,我们的结婚照那才真叫贵,是到江城最好的婚纱影楼拍的,小陈硬要选那套最贵的,花了两千多块钱呐。”央措迫不及待地打开厚实得快抱不动的影集,“哇!好一对碧人哦,简直就是演员嘛,格追,你这么一化妆,漂亮得都可当明星了,你结婚那天一定很漂亮吧?你丈夫长得可真帅,你俩这么一站,那就是金童玉女、绝代双娇!”
格追的脸变成了玫瑰红的窗帘,“我们的朋友都这么说。”
央措这才反应过来,还没见到格追的新郎倌,“你丈夫呢?没在家?”
格追淡淡地说:“他回他父母那里去了,他家里有亲戚去世,他回去帮忙,我不太方便,所以没去。”
央措本能地一惊,早听大人们神秘地讲过孕妇不能去奔丧,便大惊小怪地盯着格追审问:“啊!你不方便,你莫不是……有了?”
没等格追回答,她却急上了“阿啧啧,我们才有十九岁耶老兄,你难道二十岁就要当妈妈了?”
格追的脸又一次红如落地窗帘,她急急辩解道:“不是了,不是了,还没有确定,我也跟他说了,我太小,再让我玩两年的。”
……
告别了精致绝妙温馨浪漫的新房,辞别了日子美得比神仙还舒心比吃蜜还要甜的格追,放下了美得心慌,靓得如同做假一般的结婚影集,央措心中啥滋味都有。羡慕!自然。向往!当然。可这羡慕和向往必须得与那个人分享,上官智,非他不可!如果撇开上官智而单纯地来看这婚姻,这现实,央措不但不心跳,反而觉得可怕,老天!二十岁,花骨朵一样的年龄,自己都只是个大孩子,就要为人妻,甚至为人母,能搅和得清楚吗?可如果新郎是上官智,那就上刀山下火海也认!
出入锦康贸易公司冷冷清清的大院,徜徉在留着上官智足迹的地盘,呼吸着上官智曾经吐纳过的空气,沐浴着曾经淋湿过上官智的雨丝……央措怅惘失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会猛地冲到上官智的宿舍门口发呆,甚至会迷晕晕地去敲门推门,仿佛只要开了门,就会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上官智,可硬邦邦紧锁的木门,只叫睹物思人的央措伤感至极,颓废不振……狂压着她的相思像一块积食,日复一日地填堵于心,始终不能溶解散化……爱情得不到接受,相思得不到释放,只好用文字去演绎它。一口气写下的七八页书信,却完全发扬了上官智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谈话风格,可信的基调却是她对逝去岁月的无尽怀念和如今身处彼地的无限伤感!没有怨,更没有恨,只有淡淡的、美丽的忧愁!和信一同寄出去的,是她视如命的自尊,尽管这自尊早已在上官智绝无仅有的那次拥抱亲吻后残缺不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