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毫无结果的相思和期盼中流至五月。这期间,曲卫宁再次向央措表达爱意,刘振生更是哭着向她求和,都被她快刀斩乱麻地处理掉。青春啊,你真是把杀人的刀!央措表面的平静终究被冷峻的未来问题击得支离破碎,在江城有关系有背景的同学,其父母已经开始为他们的工作铺路搭桥。学习上乘的同学,正开足马力投入到秉烛夜读升本科的苦战中。马尾穿豆腐的央措只有咬着牙亲手剥去自己坚硬苦涩如荔枝皮的自尊,把自己晶莹剔透的爱心化作情书寄给了上官智。兵荒马乱的等待仅仅持续到次日中午,乾坤就随着上官智的到来被彻底转翻了。
正午的太阳火辣得让人睁不开眼,潇洒的柳树垂着软软的枝条酣睡,润泽如玉的月季花小憩得又香又甜……央措和上官智在学校里找了个阴凉的小亭子坐下,谈话和每一次的见面一样,无味地继续着,这让央措感到又累又烦。正当她蓄势待发,想冲破一切障碍说出自己的心声时,却忽然听见上官智说:“唉,这久真是忙,我妈妈住院了,害得我女朋友也只好天天来家里帮我做饭。”
央措的耳朵一下子被撕成了几大块,耳鼓被捶通了一大个洞,在嗡嗡的响声里阵阵剧痛,难受得让快倒下。那一刻,她觉得全世界欺骗了她,丢弃了她,她顿感天眩地转。“你说什么?你女朋友?”
“是呵!我女朋友,怎么,我没跟你说过?”
央措挣扎着看着眼前茹毛饮血的凶残野兽,说“你不是告诉我,你曾经有过一女朋友,后来吹了?”
上官智口气轻淡地解释:“我俩经常这样,吵吵闹闹,时好时分的,我们相处的时间很长了,从高中起就相处,工作后,相处就更深,感情也就深……”
央措盯盯看着他不紧不慢流出刀子的嘴,听着他语速平缓温和标准的普通话,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的艰难交涉,上官智终于同意将央措的信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事情发展得如同天方夜谭,央措的心成了大滚锅,沸腾暴涨着烦乱懊恼,脑子乱如旧毛衣上拆下来的线,凹凸曲展着无法丈量的不安和担忧。她在煎骨熬血的痛楚中挣扎了整整两天两夜,最后蜕变成一名即将走上前线的战士,志在必得的只有她那封不被开启的信。
周五中午一放学,央措连饭也顾不上吃,睁着火炬般的双眼,以近乎超人类的蹭蹭脚步,三两步就纵上了公交车,只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世界都缥缈得如同幻境。拿信远非她想的那样简单顺利,上官智不但迟迟不肯把信还她,还巧言令色。
“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就没有托人在江城联系找工作?”
“你给我的感觉是,一只脚不小心踩进了泥潭,而你却想都不愿意想想是否先搞清楚这泥潭到底有多深,就拨起腿跑掉,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们就不能再好好谈谈吗?”
央措冷着脸说:“请你赶快把信还我,我要走了!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
上官智终于磨磨叽叽把信递给她,却已经开封,莫大的侮辱和欺骗瞬间攫取了央措,羞耻和悔恨如洪涛巨浪冲开了她的嘴:“魔鬼,你这个杀人不见血的魔鬼!你这个衣冠禽兽的畜生,披着羊皮的狼!言而无信的无耻之徒,心肠歹毒的卑鄙小人!你怎么会是这样?你怎么能这样干?你不是答应我不看的吗?你,你,你……”
上官智被她骂得从坐位上跳起来,惊慌地拉住她的手直劝导:“你别生气,你冷静冷静。”
完全崩溃的央措发疯一样甩开他的手哭喊:“我怎么可以冷静?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这个骗子,无赖!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上官智再次抓住她的手,快速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拆信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违背诺言,可我这样做并不是想伤害你,而是想帮助你,我真的是想帮助你。”
央措边哭边骂:“放开我,流氓,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这个阴险毒辣,良心被狗吃了的家伙,这下你满意了吧,看着我出丑,看着我丢掉所有的自尊与骄傲,你满意了!”
谁知上官智大声申辩:“你误会我了,你真的完全误会我了,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解释,我只向你承诺,我保证今后就只有我俩能看到这封信!”
央措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朝他吼道:“你这个阴谋家,我永远也不想再见到你!”
在一个又一个十字路口,看着一辆又一辆飞沙走石肆意奔驰的车,央措想到了死。是的,只要她能闭上眼睛朝某辆车撞过去,她即可洗尽所有的耻辱和痛苦……死又何惜?一个愚蠢的女孩对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失误和罪过,在这样一种荒唐的情况下,让上官智获悉了自己的心声,这不等于杀了她?即便不死,心灵所蒙受的羞辱,和形式上扒光了她的衣服又有何区别!心里的苦不堪言化作又咸又苦的泪水,如鞭一样抽打着她的脸,怎么也不愿意停歇,身体里所有的水份,连同血液都在这一刻变成了眼泪,无穷无尽,源源不断地帮她洗刷着耻辱。可怜自己苦苦压抑了一年的爱,竟换来如此龌龊的归宿。混蛋上官智!是他伸出双手,种下悲剧的种子,然后得意地微笑着、等待着悲剧开花结果。这样的男人,怎能爱,怎敢爱?羞耻、懊悔、痛苦被内心的理智和清醒沤成了肥料,终于在踏进学校大门的那一刻催生出了智慧的根芽。“上官智,你除了顶着几个五光十色的光环外,其实就是一个既不真诚,又不可靠,不善良更谈不上厚道的男人。自己有了女朋友,没想着忠诚专一,还随意沾花惹草,遍地撒网,恣意伤害别人。你这样的男人,怎值得我对你倾注一腔的情爱,又岂能将自己的一生托付于你?”
看着吞食了自己却又变成一只死鸽子的情书,央措的心被投进了绞肉机。“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她拿出火柴,在走廊尽头将它点燃,和它一起化为灰烬的还有那张“生命中的等待实在是太多”的贺卡。透过泪帘看着忽高忽低或明或暗扭动着的火焰,似乎它们也在挣扎,难道它们也心不甘,情不愿?是啊!谁情愿亲手烧毁自己用一腔热血倾注的爱的箴言呢?谁愿意亲手放掉一个自己珍爱的男人?可是,命该如此,无可奈何花落去啊!看来,这份凄美爱情注定无法在人间再找到一席之地,那就让它在烈火中化尘而去吧!
这一次,轰然坍塌的不止是央措的爱情,还有她所有鲜活的情愫。读书嘛60分万岁,61分是浪费。未来和明天,就像曝了光的胶片,漆黑一团。哭泣成了央措的生存方式,似乎唯有把自己弄得混漉漉水淋淋的才能立稳脚跟,眼泪是她宣泄的凭借,在揪心的疼痛和如滔滔江水的悲伤面前,只有眼泪才能引领她逃离。
几年如一日关爱央措的罗雪玲,成了她疲惫不堪的坚实依靠。央措对她的依赖在那个灰色的五月近乎到了病态的地步,只要没课,央措就找罗雪玲。罗雪玲有课,她就睡在罗雪玲的床上等她,罗雪玲去图书馆就带上央措,在难以入眠的夜晚,罗雪玲就给她念名著……在百般安全的罗雪玲身边,央措会心生奇想,人,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这不明摆着是去找伤害和寻罪吗?找个爱人的初衷不就想得到一份温暖和踏实,那何必一定要找个异性,只要身边有这么个人,不就够了?说到底,友情比爱情强几百倍!爱情就像衣兜里一把昂贵精致的小刀,你得时时提防着被它割得鲜血淋淋。而友情则温馨实在得如创可贴,随身携带只会百益而无一害!一份真正的友谊就如同一支强心针,它会把你从濒危的边缘拯救过来,还教会你感恩和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