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烦班长朱卫东!初入学不久,就老找央措套近乎。不断要约央措周末一起出去玩,明明白白的避让和接二连三的闭门羹也没让他望而却步。现在他竟屡次约央措一起去师院,以至于央措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他跟踪了。尽管资深老班长朱卫东在班里的人气指数一直位居榜首。可在央措眼里,他和镶嵌在教室里的黑板没什么两样。
情非得已地和朱卫东结伴去了两次师院后,他竟得寸进尺地提出请央措下晚自习后吃烧烤。吃烧烤是央措和罗雪玲周六晚上的必修课,精打细算地花完四元钱:七分钱一块的烧豆腐二十个,四毛五分钱的担担米线两碗,最后再买上一支最便宜的香蕉雪糕,刚好。可是和“黑板”朱卫东一道去吃烧烤,那是央措打死也不想要的。央措拒绝他如同下课般自然,可他要约央措却如同上课般正常,央措不去他也不生气,反正改天再约,蛮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心。几个星期下来,央措倒真是抵不住他这种契而不舍。思忖再三,她决定好好整治一下这个厚脸皮。
望着心想事成而笑得满口大黄牙、密匝匝鱼尾纹乱摆的他,央措的眼睛被灼了一下,心也被灼了一下。坐到烧烤摊前,央措发狠地说:“老板,给我烧两个猪蹄、一个猪耳朵、两根猪尾巴、两盘洋芋、二十个豆腐。”
朱卫东关切地看着她,说:“央措,你点这么多能吃得了吗?再说了,睡觉前吃这么多的肉,对胃不好,这样吧!先烧一个猪蹄,一根尾巴,十个豆腐和一盘洋芋。你看怎样?如果不够,再点!但前提是,一定不能吃坏你的肚子。如果今晚吃得不尽兴,我们明晚、后晚还可以来呀!”
央措哽了一下正准备豁出去坚持一把,烧烤摊的老板倒劝上了:“小姑娘,先别点那么多,吃完了再点,不要浪费!”才出手就败了,央措恨恨地想,你等着!离开烧烤摊,央措说:“我要吃冰激凌,要最大的那种。”
“好!我这就去给你买。”看着朱卫东乐颠颠过马路的背影,央措的心又被灼了一下。接过朱卫东递来的六元钱一支的热狗,央措发现笑盈盈的他自己却两手空空,他说:“这热狗太大了,你别硬撑着吃,吃不完就扔了,别吃坏了胃。”
和善的相劝再次灼疼了央措的心,央措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皱着眉头直嚷嚷:“哇,这热狗怎么那么难吃,不要了,我要重新买那种香蕉冰棒。”
“啪”的一声,昂贵的热狗瞬间在地上四分五裂成死狗。
朱卫东紧张地小心赔笑:“没关系了,不好吃就不吃,我也没有吃过,我平时都只买五毛钱的蛋卷,既然不好吃,咱以后就不买了,我这就给你买香蕉冰棒去。”一记又一记的重拳都打在了海绵上,央措气恼得没了辙。
央措继续在朱卫东面前扮演刁钻古怪任性霸道的坏女孩,隔三差五进行着他邀请的烧烤。她想当然地认为,像朱卫东这种又红又专的好学生是绝对不会挑这样的女孩谈恋爱的,待他幡然醒悟时,他自然会知难而退。然而让央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任凭她把变成一头恶魔或怪兽,朱卫东都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他从来不生气,也不会数落她一句。非但如此,他还越加地小心从事,一到周六就找到罗雪玲的宿舍请她俩看电影,且连看电影的小零食都备全了,搞得她俩盛情难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地跟着他走。
暑假是在罗雪玲家读着朱卫东三天一封的情书度过的。央措只字不回,在感同身受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与被爱后,央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去爱任何男人!
开学再见到朱卫东,猛然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他密密的鱼尾纹和裸奔在外的大黄牙,央措本能地一阵厌恶,甩开他就回宿舍睡觉。像是坏了心、烂了肺的朱卫东却老早就等在楼下。看着他在食堂里跑来跑去为自己选菜,央措只有强压住刺一样的情绪。回宿舍前,朱卫东说:“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上去拿点东西,很快就下来了,你可要好好等在这里哦!”他边走还边回头交待,生怕央措跑了似的。央措还真想拔腿就跑,从第一眼见到朱卫东到现在,她烦得都想咬人了,她不喜欢朱卫东的模样,不喜欢他的笑,不喜欢他的牙齿,不喜欢,不喜欢……她恨自己无能甩不掉这个烂包袱!正气得咬牙,朱卫东递给她一塑料袋东西:“这是我从家里给你带来的豆瓣酱和一些小零食,你拿到宿舍慢慢吃。”
央措心里五味陈杂,一声不吭接过东西正想转身,朱卫东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叮咛道:“好好休息,明天我等你吃早点,看你累的,我都心疼了。”
央措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不可告人的痛已折磨得她苟延残喘到快歇斯底里。“怎么办?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周日晚饭后,朱卫东拿出两张电影票,央措只好吊着嘴角跟他走进了电影院。这是一部激烈的警匪片,极端的暴力和恐怖的血腥镜头吓得央措抱头只躲,朱卫东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边温柔地劝导她:“不用怕,这是电影,又不是真的。”
在央措失声的惊叫中,朱卫东拉着她坚决地离开了电影院。他疼惜地说:“我不知道你不敢看这类警匪片,都怪我买票时没跟你商量,看你这么胆小,我真余心不忍让你在里面受罪。”
俩人穿行到光线极暗的小花园时,央措再也憋不住了,再这么听之任之下去,如何是好?地问:“朱卫东,你真就那么喜欢我?难道你不觉得我对你并不好吗?如果我从此坚决拒绝你,你要怎么办?”
朱卫东说:“你是我长到二十岁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并没有对我不好,只是有点小脾气小任性,你拒绝我是说明我没有做好,我会一直努力的,直到你满意。”
央措大叫:“可你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吗?”朱卫东说:“即便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也会一直追你,一直对你好,直到有一天,当你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我对你更好的男孩子了,你就会喜欢我接受我了。”
朱卫东说完就张开双臂把她搂进怀里,“央措,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你相信我……”
央措想反抗,却奇怪地安静下来,随着朱卫东一阵紧过一阵的搂抱,她的执拗被一点一点挤走,心越来越安定,就像一朵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花,终于靠在了一棵树上。半晌,朱卫东捧起她的脸,温柔地吮吸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梁鼻,央措双腿发软,直想往地上坠。当他温热的嘴唇轻轻移到央措的嘴唇上时,突然停住了,随之就发狂般猛烈地吮吻起来,央措全身失控,剧烈颤栗起来……直到她感觉脖子酸痛难忍,这才挣脱掉他咬着不想放的双唇。这个并不销魂蚀骨的吻,却让央措却感到了一种踏实和放心。她不明白,自己心中一直渴望得到一枚骄阳,中上天为什么硬要塞给她一颗星宿。唉!这热烈而又痛楚的青春啊!
朱卫东真正成为了央措的护花使者。除了睡觉时间,他简直是寸步不离地跟随在她的左右。央措想吃什么,他就是自己不吃也要省下来满足她。央措想去哪里,他拨起腿就跟着走,从来不会有丝毫的不情愿。这个痴心重情的男孩,似乎是专门为寻央措才来上的这所大学。而央措却时时对这个影子提不起兴趣,打不起精神,对他的厌倦之情如同水中的皮球,朱卫东越是无私地往里面倾注爱水,它越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地高高浮起。面对他甜得发腻的宠爱,面对他毫无个性和原则的让步和讨好,央措只想分手,分手,分手……可每次都是话在嘴边打了个滚,又自觉地跑回肚里去了。央措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这叫恋爱吗?这种见了自己的男朋友就烦得想甩他两个耳光的恋爱也算是恋爱吗?陪恋累得她快撑不住时,她开始找茬:“你这样时时刻刻跟着我,你觉得快乐吗?”
朱卫东两眼发光,一脸幸福地回答道:“只要能见到你,我就高兴!”
央措发火了,“可你没看出来我一点也不高兴,一点也不快乐吗?”
朱卫东收住了脸上的笑容,真诚平静地回答:“我早都感觉到了,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到了,我一直在想你一定是因为回家碰上了什么烦心的事,所以你心情不好,我只有随着你,由着你,希望你能早一天从那些心烦中走出来,我相信过一段时间就好了,没有过不去的坎……”朱卫东的话在花园的枝叶间缠缠绕绕,逶迤扩散。央措仰天长叹,“看来,我注定是在无助中绝望,在绝望中崩溃,在崩溃中灭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