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到窗口付账,她说:“说好了我付钱,你来做什么?”我说:“你才参加工作,不能让你破费。”她说:”我一个月二十四元工资,够我用的了,加之你们也吃不了多少钱。”当时,半斤饭才八分钱,一盘肉也只是三毛,加上汤也不超过七元钱。但是,那时一个工分才一毛二分钱,普通农民要干两个月劳动才够这顿饭钱。最后,同学还硬塞给我几斤粮票和十元钱,说今后用得上。 酒足饭饱后,大家又要了几杯开水,抽着烟闲聊了一会,就告别了老同学回到江边。 第二天一早,天气明朗,只是山尖还有雨脚,所谓“有雨山戴帽,无雨顶上光”。我们吃过早点,懒洋洋地把帐篷拆了,又蜗牛似的往上行。所幸的是,虽然是大水天,从桥头到石鼓这一段江面还算平缓,岸边柳树又多,挠钩正可以大显身手,船行得还比较快,中午时到了松园“干校”。因我们晚上爱打扑克,到松园后就去找松明,顺便砍了几根撑杆。老王的小妹在松园的修路队中做保管员,我们怂恿他去要炸药、雷管。老王去了一会回来说:“晚上我妹子送来,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不方便。”到了晚上,他小妹果然送来两包炸药和十个雷管。 那时候放船是不缺菜吃的,江边一路的地里都种有南瓜、土豆,找几个吃,当地群众都不会干涉,这样,我们一路上的菜系倒还丰富多彩。我们把船拉到里仁有名的双旋塘,这里江边回水处有一上一下两个旋水塘。我们在下塘将船停稳当,我和船老大做贼似的轻脚轻手到上塘将炸药包扔到塘里。一声闷响,十余秒钟后浮上了七八条两三斤重的大鱼,守在下塘的同伴站在船头用网兜捞到了三条,其余的顺着水筋向下冲去。大家正在惋惜,只见到老吴口含鱼串,一个鱼跃向冲走的几尾鱼追去。我们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这么大的水,我们几个年轻人穿上救生衣都不敢下水去捞,平时也没有见过老吴游过泳,这次连救生衣都没穿就跳下去。我们正在心焦,老吴已把几条鱼捞回来了。从此,大家对老吴另眼相看,也不把他当做九种人来看待,甚至连称呼都改过来了,全都称他“吴大爹”。 大家兴致勃勃地宰杀了四条鱼,还留下三四条做晚饭菜。吃过午饭后,我建议说:“前几天都时时有雨,今天天气还好,大家的衣服都有酸味了,后午干脆休息休息,洗洗衣服,打打扑克算了。”大家说:“是也倒是,今年可能是最后一趟船了,我们慢慢地回家。”我们都赤着上身把仅有的衣服和裤子洗干净晒在灌木丛上。然后大家打扑克玩,只有老吴又开始准备做晚饭了。 第二天,慢慢地吃过早饭,歇了一会,大家才懒洋洋地把帐篷拆了盖在行李上,又重复着头一天的工作。 将近中午,我们把船拉到位于长江第一湾的石鼓镇。当地人在江边种了将近三公里长一百多米宽的江岸防护林,大水天,防护林一半被江水淹着,但水流就缓下来。我们的船沿着柳林边上行,挠钩和撑杆都可以大显身手,相对不费大力气。柳林的凉风徐徐吹在大家赤裸的身上,非常舒服,这是多么舒服的一段航程啊! 在当时,许多集镇都没有自由市场,甚至连县城也没有。只有石鼓,从来没有取消过集市。当时石鼓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是一小街,初十、二十、三十是大街。在大街天,街子上简直热闹极了,有的人从几十公里外赶来,有的人从偏远的山区赶来,可以说在石鼓街上,你可以找到沿江一带一二十个大队的人。人们都带着自家的几只鸡、几个蛋、自留地的蔬菜来卖。一些山区的老百姓还带来了他们的特产,像菌子、板栗等等。价格也相对便宜,一只鸡顶多二元钱,更不用说其它的物品了。 我们到的第二天正逢七月三十的大街,大家都想在石鼓玩一天。我们就把船拴在柳林中,既凉快又舒服。当晚大伙就在柳林安歇,本来想在船上舒舒服服睡个觉,歇一歇这几天疲乏的身子,哪里想到柳林中白天很凉快舒服,半夜却冷飕飕地,加上飞来无数只长脚杆的大蚊子,一晚上“嗡嗡嗡”地对大家狂叮不止,整夜都扰得无法入睡。 早上起来,大家发现每人的脸上都有鼓起的小包,手脚上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老九,他的红鼻子被叮得高高的,通红通红。大家互相看着,都无奈地笑了。吃过早饭,大家穿上惟一比较干净的衣服,去逛石鼓街。石鼓镇位于一个山包上,我们要先从一条小河的铁链桥上过去,这条铁链桥是清代地方乡绅和民众集资修建的,已经为群众服务了两百来年,非常结实。到那一看,铁链桥上稀稀落落铺着几块快朽的楸木板,行人必须小心地通行。过桥时我就想:桥板都烂成这样了还不修,非得让大家今后过桥要像红军一样飞夺泸定桥吗!过了链子桥,上得几十级石阶,只见当年丽江木氏土司记载战功的石鼓也经历了革命洗礼,被人用大锤劈成两半,从座基上掀下来,幸好本身太重,否则可能都滚到河里去了。过了石鼓亭,又连接上几级石阶,就到了石鼓市场。只见到挤挤嚷嚷的人群,两边堆满了农副产品。当时我想在我们那地方连买几只鸡都要悄悄进行,石鼓这么公开买卖而没有任何人干涉,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们顺着人流慢慢从街头走到街尾。临街的石鼓戏台虽然很破旧,幸好没有被拆毁。红军二·六军团长征路过金沙江时,贺龙首长站在戏台上向石鼓民众讲过话。如果不是革命胜迹,恐怕也免不了被拆毁的命运。我们又从街尾转到街头百货商店,当时的百货商店设在解放初从地主手里没收来的十八间平房铺子里。这十八间平房过去是我们村一姓卢的地主家的,后来打官司卖给了石鼓商人,至今这里还叫“卢家铺子”。石鼓百货商店在江边一带甚至和我们中甸县城比起来都是比较大和货物全的供销合作社。我们每人用一尺二寸布票和七毛钱买了一条短裤,另外还想买,但囊中羞涩,只买了九分钱一包的“经济”烟。 想想这次放船,是油水比较足的一次,大家在吾竹得了一些残油,在桥头又得到了贾站长施舍的一幅(付)猪下水。大家都很高兴,逛街的兴趣也很高。再走了一会,我们饿了的肠胃又开始蠕动起来。我建议去车站旅馆下一回馆子,因为我还有几斤粮票,只有老吴说他回船边看行李。我知道老吴舍不得乱花钱,就笑着说:“我们那些打满补丁一股汗臭的行李狗大哥都不会要。那个同学给我的十元钱还没花呢,不需要大家破费。” 我们又来到石鼓街上头的车站旅店,好些农民卖了自己的土特产,都想来这儿打打牙祭。石鼓和其它地方还是不一样,连车站小旅店也与众不同:二十几张餐桌,炒菜花样多,还相对便宜。但里面相当拥挤,买好票要强劳力才能挤到橱窗口接菜,端到菜后就从人头顶上递给在后面接应的人。当时最实惠的是骨头汤,大家都抢,晚了就没了。大老王毕竟身材高大,也挤得最凶,几个来回便挤到橱窗口,将饭菜一样样从别人头上递给在外围接应的我们。费了好大劲,我们才将饭菜端齐摆好,老王也挤了出来,满头的大汗。 我们正围着吃饭,忽然听到窗口有人吵起来,原来是端着一碗汤的一个大个子挤不出来,一急就将汤向一个矮个子头上倒去。所幸那汤不烫,要不矮个子可经受不住。这使我想起我们公社每年火把节举办的物资交流大会上供销社杀猪办馆子的情形,农民们一年闻不到几次肉腥气,就都提着汤罐、锣锅一大早赶来排队,就想买一点肉汤带回家。有些路远的后半夜就来了,天不亮就站在售票窗口,当地民兵还要维持秩序。但毕竟是僧多粥少,不到中午就卖得精光,还有大部分人没有买到,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第二天了。 午饭过后,我们逛了逛街,就顺着石阶到柳林边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玩扑克,老吴和老张每人拿了一床棕衣到柳阴地方睡觉。直玩到日落西山,我们才又生火做晚饭。吃过饭,我建议今晚不在柳林睡觉了,蚊子叮得太凶睡不着,我们干脆去水文站老李处休息。柳林到水文站只有两公里,水流相当平缓,有的地方还有静止的死水,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划到了
|